好在许徽行事,终究比较谨慎,是以斟酌片刻后,她下了决定:“这次征兵,我打算派三到五百人前去,不知咱们的人可有这么多?”
旁人听了她这句话,只会疑惑,毕竟诺大营地之中的一千五百部曲,都隶属于上党许氏,何来人数不够之说?唯有许林明白,许徽口中的“自己人”,不是指出身繁杂,混着流民与本地人的部曲,而是指这些部曲中隶属于上党许氏,三代之内都是家生子的存在!
哪怕出身流民的部曲,都成为了上党许氏的家奴,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君手里。但想让许徽没有“嫡系”与“旁系”的概念,是根本不可能的,若是让你用人,你会用一个祖祖辈辈都服侍你家的忠仆,还是用一个刚投效不久的新近仆人?
不过,能让许徽说出这句话,也就证明,她的心中对楚恒已经非常不信任,甚至到了怀疑楚恒与流民暗中有勾结,图谋着什么,才故意不全力征兵的程度。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决定用家生的部曲,不用流民征召来的部曲——哪怕后者的忠心程度,绝大部分都能保证。
倘若在此处的,换做许亨、许磐或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做,还会认为许徽太过谨慎,但任谁也不得不承认,许徽这般的对手是最难应付的。她做事经常不凭证据,就靠直觉,只要觉得不大对头,无论如何,也要先提防起来,再派人调查。或许十次之中,有九次她都是在做无用功,但只要被她防到一次,就可能满盘皆输。
许林略略估算了一下,才郑重其事道:“五百人没有,三百人定能凑出来!”
听见这个数字,许徽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方道:“人数不多……公然调拨他们,显得太扎眼了。罢了,仲宁叔叔的眼光,我信得过,你随意挑三百人出来吧!”
说罢,许徽想了想,又说:“三百人用来征兵,若有什么事情,即刻镇压。我再留三百人下来,权作压场之用,仲宁叔叔挑选最可靠,也较为沉稳的心腹留下来,我会去与周先生说。”
听得许徽此言,许林一怔,犹豫片刻才问:“您这是……”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不详之感,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面对许林,有些话还是能说的,“哪怕算好了时间,留下了充裕的余地,也知道对方不会来,可……还是尽快赶到涅县,我才能安心。”
“那周先生……”
“除却周先生之外,唯有仲宁叔叔拥有如此威望,哪怕出了什么事情也能镇得住。”说到这里,许徽也不免有些悲哀。
诺大jūn_duì之中,能镇得住场子的,唯有周默、许林与姜华三人,姜华去了谷远,她就得在许林与周默之中择其一。许徽两相权衡,还是选择了周默,一是因为他是文官,二是因为他的特殊地位,三是因为……许徽需要周默的跟随,不过是要借他的身份,让人以为她是个傀儡,发号施令的是听从许泽命令的周默,从而更好地掌握jūn_duì。但这些天下来,哪怕再傻的人,也察觉出了些不对,不敢公然与许徽顶,所以许徽很想试试,若是周默不在,他们对自己有几分信服,再采取相应的措施,毕竟周默不可能跟着她一辈子,狐假虎威也终究成不了事。
许林自不知许徽这一决定,还掺了些私心,只觉得在jūn_duì中嘛,武将的重要性自然比文官高一些,也就抱了抱拳,去清点人数了。
与此同时,涅县外六十里,九云山脚。
暗红的血迹顽强地附在篱笆上,始终不曾褪去,证实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残酷血腥的屠杀。
或许,居住在这里的村民怎么都无法想到,那些自称在京兆活不下去,逃难而来,干脆隐居在山中,不问世事,平日鲜少与他们接触,却无比和善的人们,为何会对他们举起屠刀,一夜之间,就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亏得这些村民的贪财短视,否则以上党清剿山贼的力度,就凭你们拙劣的伪装,焉能在这里住上大半年?”羽扇纶巾的贵公子毫不吝惜讽刺的言语,将部曲批评得体无完肤,无论是一路跟着他来涅县的,还是早早就来这里潜伏的,都没逃脱他一张利嘴。好在他还记得正事,随意骂了这些人两句之后,便问,“冲车和投石车制作得怎么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