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徽与许亨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清楚真正的奢侈到底是何种做派——以珍珠磨粉,捣绫罗为浆,融金银为漆,镶白玉做阶……如此种种,难以道尽。
这种穷奢极欲,动辄拿糖水洗锅,拿蜡烛当柴烧的人,数量非但不少,反而很多。别的不说,单论上党郡北方的窦开,南方的梁角、梁奎、梁斗三兄弟,都是与皇帝攀比享乐,满天满地洒金银珠宝,砸古董配饰,拿钱不当一回事的德性,就更别说那些传承数百年,平日低调地奢华,一动起手来就吓死人的世家了。与这些人相比,崔琳的种种做派,顶多只能称得上娇生惯养。但旁观是一回事,知道这样一个人要来自家,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党许氏的子弟,无论嫡庶,皆蒙受庭训,自幼便以简朴为要,绝不奢靡浪费。听闻未来的妻子花钱如流水,许亨心中不悦是必然的,别说将与崔琳成亲的他,就连想到崔琳种种光辉事迹的许徽,也忍不住一再叹息。
哪怕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桩婚姻是为搅乱政局,在越发激烈,甚至影响到了北地的政治斗争之中,为自家发展谋求几年安稳,所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却无法掩盖心中的怅然。
“我当亨儿你这段时间闷闷不乐,是心有所属,却碍于自身职责,无法与她在一起,却没想到是这等小事。”正当两兄妹静默无语之时,就见许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全无听墙角的愧疚之色,而是异常豪迈地挥了挥手,望着视若己出的侄儿,朗声道:“丈夫立于世间,若连区区妇人都降服不住,谈何建功立业?与其忧心……咳咳,徽儿,三叔不是说你啊!你不算妇人,不不不,你不算区区妇人,等等,也不对……”
被他这样插科打诨,许亨脸上的忧色消失殆尽,许徽则上前两步,笑吟吟地望着许磐,带了点戏谑地问:“三叔,你成婚之前,是否由于思念佳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否则,您怎会想到阿兄‘心有所属’上头去?”
许磐闻言,脸色大变,忙不迭摇头:“徽儿,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婉娘听见,我这耳朵就得遭殃啦!”
“徽儿——”许亨微微拉长音,示意妹妹别说得太过了。
许磐与夫人林婉感情之好,乃是整个上党乃至北地都出名的,哪怕林婉连着生了四个女儿,又伤了身子,恐再也无法诞育子嗣,许磐也无一丝一毫的怨言。他这般行事,倒让林婉羞愧不已,四处求医问药,希望养好身子,为夫主留下香烟。若许徽这话被林婉听到,又被她当了真……谁知会生出何等风波?
许徽自知其中分寸,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转移话题,问:“若徽儿没记错的话,三叔今日恰逢休沐……”
“婉娘带着媛儿、姝儿她们去找大嫂,说是要学如何描花样。”许磐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一个人呆在院中练武,略感无聊,又见今日天气颇好,便来找你们随我一道打猎了!”
听得“打猎”二字,许徽微微蹙眉,有些不赞同地说:“春季打猎,许会误伤幼兽与怀孕的母兽,未免有伤天和。”
对于大齐那“坚持打猎,能维持尚武之风”的论调,许徽素来是不赞同的,在她看来,这种行动除却能让一些“收获甚多”的人变得极自以为是之外,就是让人变得更加嗜血。
她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毕竟世家贵族所谓的打猎,基本上就是圈个地方出来,扔一群动物进去——大部分还都是性格较为温顺,不怎么会伤到人的鹿、狐狸、兔子、獐子等。
做好这些准备后,家丁部曲们会驱使猎犬,追赶野兽们,将之圈到一个极小的范围。这时候,手持猎弓的贵族子弟们才会出现,哪怕箭术不好也没关系——小范围内,一箭箭慢慢地来射,哪怕箭术再差,总有中的时候,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