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出人意料地,听见对方问自己的名字,这个猥琐的青年迟疑了半刻,才说,“小人闻风。”
见他露出这幅表情,许徽大概猜到此人的身世,微微笑了笑,极自然地问:“闻风?字是什么?”
闻风猛地抬起头,流露不可置信的神情,却足以让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明白,他的身世正如许徽所料,乃是寒族地主出身。
造纸术问世百余年,却由于纸张制造的颇为麻烦,并不算非常普及,书卷还是以书帛与竹简为主。在这种情况下,对普通人来说,读书识字成了一件很艰难,也很光荣的事情。加之北地诸郡为抵御胡人入侵,坞堡林立,没有私塾,只有家学,这就呈现出姓名的极端分化——士族与寒族为族中子弟取名,尤其是前者,引经据典,寄托无限寓意,说是慎之又慎也不为过;而大字不识一个,方圆百里也找不到一个文化人的普通百姓,给儿孙取名就不那么讲究了,往往是什么大郎二郎,大妞二妞,多一点就排到十一十二。在一个村里喊一声“二狗子”“狗蛋”之类的名字,能有三四十个男人回应。
若说闻风报出自己名字时,许徽还不那么确定,但在见到他的表情时,她心中已确定了十成十。所以,坦然迎上闻风目光,知道自己这次或许捡到了一个不错人才的许徽,神情又温和了几分:“既然读过书,识得字,为何故意做出此等模样,平白惹人生厌呢?”
提及伤心事,低着头的闻风声音暗哑不说,也带了些哽咽的意味:“十余年辗转飘零,昔日所学所思,如前生幻梦。闻风……并非故意惹女郎厌恶,实在是自身手无缚鸡之力,难以单独活下去,是以多年来为生存计,背弃祖宗教诲,对粗鄙莽汉点头哈腰,再无颜面见先祖,亦……”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渐渐平稳下来。
敏锐捕捉到他心情的一系列变化,许徽面上不说,心中却暗暗赞许。她不再追问闻风的身世,而是转了个话题:“阿元在帐内谈话,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你的听力远远好于常人?”
见许徽已在问他的能力,知她动了爱才之心的闻风忙不迭说:“小人少时为躲避乱民,曾避于山里,又畏惧毒虫蛇蟒、豺狼虎豹,不敢入睡。久而久之,六识敏锐,远胜常人不说,还练出一身不错的隐匿与诱捕猎物之术。”
许徽早从阿元口中知道,他无声无息地跟着队伍约莫六十米,才被秦九真正确定存在,确实极为难得。不过,许徽并不打算如此简单与轻易地就收闻风入许氏之中,所以她又问:“你在流民营地中,大概是个什么地位?”
闻风本想吹嘘几番,显得自己十分有能力,极受重用。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敢在许徽面前造次,想了想还是尴尬地说了实话:“小人……小人并不是任何一方首领的族人,显得聪明一点,就会受对方族人排斥,愚笨一点就更不受重用,只能做个小丑,衬托对方的睿智,哄得莽汉开心罢了。到了关键时刻,定是被舍弃的那一方,小人心有不甘,是以在见到那位姑娘的时候,意识到机会来临,便偷偷靠近帐篷,静心聆听,做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