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许家坞堡的第一个晚上,戚方躺在客房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硬是睡不着。
论奢华、讲究与排场,上党许氏与江南那些动辄斗富,极尽讲究的吴姓侨姓世家,根本就没办法比。一是许氏本身就不似旁的世家一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用这些沾满血泪的钱来享乐,二是因为许泽绝对不会允许自家人像旁的世家子弟一样,大肆收集什么仙鹤氅、野鸡毛、白鹭羽毛来做衣服,更不会因这件极昂贵的衣服沾上一点污渍,就将之随意舍弃。
曾在颍川郡读书,见过世家子弟排场的戚方自然清楚这一点,可是,与他在雁门的家相比,许氏的坞堡,还是太过豪华了些。无论是步履轻盈,身怀暖香,笑靥如花的侍女,还是素雅高洁的陈设,都与他的性子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戚方懒懒地翻了个身,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他心中清楚,无论找怎样的借口,自己睡不着的根源,还是因为“做贼心虚”,惧怕被心中崇敬的许泽责备,只是……伸头就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根本没得选啊!
正当他盯着床边摆放的精致屏风,心绪烦乱地想着见到许泽之后,该怎么说的时候,轻盈的脚步声,以及抖动衣服,拨动熏香的声音在房中轻轻响起,若非耳力敏锐之人,根本捕捉不到分毫。
知道守夜的侍女已经醒来,在为他熏衣裳,戚方再也躺不住,披了件衣裳就直接起来。侍女与仆妇见状,连忙想他行礼,戚方摆了摆手,径直拿过还没熏好的细麻衣裳,拒绝侍女的服侍,自己利落地套上之后,就问她们:“现在什么时辰了?许……”他本想直接说问许徽在哪,但想到男女有别,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下,随意转了个话题,问侍女,“我的枪呢?”
“女郎吩咐过,郎君若是醒了,便可在婢子们的引领下,去东楼找她,并拜见郎主。”
戚方闻言,有一瞬的怔忪,显然是没想到他们竟起来得这么早,但随后,他就点点头,说:“带路吧!”
见戚方在几位大婢女与仆妇的带领下,离开客房,负责收拾的侍女们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交换眼神,小声议论起来。
虽说戚方的英俊有些偏离如今社会主流的阴柔之美,却不妨碍侍婢们觉得他生得极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八卦之心,更是难以断绝。戚方是许徽亲自带回来的,生得又如此俊美,怎么会让人不多想?
戚方自是不知这些婢女仆妇的想法,他在奴仆的引导下,来到许家坞堡的东楼,许泽会客的偏厅,就见一身着白色细麻衣,脚穿木屐,远远观之,仿若神仙中人的男子坐在主位之上。他的右下首,则坐着一个身着素白衣衫与鹅黄曳地长裙,手执羽扇的少女。她周身上下,仅以一根玉簪拢发,以一枚玉佩压群,再无旁的首饰,容色与风华却胜过戚方先前所见,世家子弟炫耀的美女无数。
发现自己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得貌似久了一点,戚方略带尴尬地偏过头,拜见过许泽之后,又望着许徽,不知该如何称呼。见许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神情之中有了些许揶揄的意味,加之她的轮廓越看越熟悉,戚方回过神来,略带不可置信地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