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端王夫妇再回楼上,太后宣布今日仪式已毕,稍后只是家宴,尚服局女官不必伺候,可先行散去。蕙罗松了口气,告退离开,先回尚服局复命,与诸女官议妥年节前后礼仪程序,然后准备回福宁殿。其间又想到之前取来为皇后配药的冬蜜已用完,便又去养蜂场取了些。此时天色不早,蕙罗急于回去,遂不走大道,挑了条捷径,欲穿过后苑梅林直往福宁殿。
但这日残雪未消,梅林中雪水相融,甚是泥泞。蕙罗走到中段已是举步维艰,偏偏面前又有一泊泥水拦住去路,积水不浅,面积也不小,蕙罗又穿着那不太好走路的花靴,既不便淌水也不便跳跃,顿时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原路折回。
尚在犹豫,忽觉身体后仰,双足离地,竟被人骤然拦腰抱了起来。蕙罗大惊,正欲呼喊,一缕柔和的龙涎香气却于此时飘入鼻端,于是硬生生压下一声涌上喉间的惊叫声,无措之下只是紧紧地抓住了那人的双肩。
那人抱着她迈步跨越泥水。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蕙罗终于被他放落在地上。这时他举止十分温雅,仔细扶她站稳,才轻轻松开了双手。
蕙罗惊魂甫定,便红着脸朝他敛衽一福:“十大王……”
“嘘……”赵佶以指点唇,示意她噤声,然后转首四顾,确保适才的举动无人看见后才又向她瞬了瞬目。
广袖低垂,他略略仰首,眯着眼睛,应着穿过梅林枝桠的浅金光线抿唇一笑,得意的神情犹带稚气,有如悄悄做了恶作剧的孩子,但他眼风微挑,有意无意地掠过蕙罗眉目,令那笑容又于这两分清灵中透出一脉冶艳魅惑的气息。
“好美的花靴,别被泥痕玷污了。”他柔情款款的目光落在蕙罗双足上,一笑莞尔,身后是琼林玉树,落红成霰。蕙罗怔怔地看着,只觉此人之美简直匪夷所思,异于人类。不知为何,却看得她心生寒意,只欲逃离,便又匆匆一福,道:“多谢十大王相助……福宁殿传宣,请容奴家告退。”
语罢低首自他面前经过,不料袖角竟被他拉住:“好容易私下一聚,妹妹这便舍我而去么?”
蕙罗又羞又惧,一边从他手中抽出袖角,一边举目看周围,深恐被人觉察。而此时将近传膳时刻,后苑中人影寥寥,梅林周围有山石掩饰,倒暂无他人靠近。
“大王因何到此?夫人呢?”见赵佶语意眼神都极暧昧,蕙罗遂这样问他。
“她探望皇后去了。”赵佶道,“适才我去找十二哥练剑,但他这几日右臂无力,竟不能与我对舞,便匆匆收场。我路过梅林,见你在此,就跟了过来。”
听他提及赵似右臂,蕙罗不禁又关心起赵似伤情,脱口问道:“十二大王的右臂还没……”
这问题尚未说完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赵似右臂有伤赵佶应该是不知道的。蕙罗顿时无比懊恼,咬着唇正准备另寻话题岔开此事,赵佶却已开始追问:“十二哥右臂果然有伤?”
蕙罗迟疑一下后摇了摇头。
“你不必瞒我,我看得出来。”赵佶又道,“我们平时各自私下练剑,每隔三日合练一次,但最近两次他都借故推脱了。今日我上门去找他,他才勉强与我对舞,但右臂运剑吃力,很难顺利完成对舞动作。我问他缘故,他只说是近日劳累所至。如此看来,必有隐衷。”
他顿了顿,似等蕙罗解释,但蕙罗只是沉默,并不接话,他便又自己说了下去:“他左臂灵活如初,只有右臂行动不便,应是伤在右臂。练武受刀剑所伤很正常,但一个右手握剑的人是不大可能伤及自己右臂的,所以应该是别人刺伤了他。我们练剑都会有侍从陪练,刺伤他的人很可能就是陪他练剑之人,多半是他的心腹罢,因此他才要百般遮掩受伤的事实,以免那人因此获罪。”
蕙罗仍不语,赵佶便直接问她:“我说得对么?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