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母的话题,蕙罗无意再与赵佶延续,想到“长因蕙草忆罗裙,绿腰沉水熏”,亦对这阕包含了她名字的小山词甚感兴趣,遂问赵佶:“大王可否把适才所言小山词全文说给我听?”
赵佶笑道:“可是可以,不过,你仍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来交换。”
蕙罗犹豫着问:“大王……想知道什么?”
赵佶道:“妹妹闺中用的是什么香?”
蕙罗道:“我以前曾告诉过大王的,我们学香道的内人平时不能自用薰衣香……以免香味缠身,会降低对这些香料的敏感度。”
赵佶眉梢微扬,一丝暧昧笑意旋入眸心:“我是问,妹妹床帷之间用的是什么香。”
蕙罗大窘,立时飞霞扑面,低垂螓首赧然不能语。
赵佶轻笑出声,又道:“你们既不能自用薰衣香,恐怕闺房帷幔间的帐中香也未必能用。但你们研习香道,岂有不爱香之理?何况又是方当妙龄的好女子。我猜,你们会用一些天然香花,例如素馨、木樨之类,装在香囊里,置于被褥间,如此,夜晚可拥香而眠,而翌日更衣,也不会太过沾染花朵香气。”
蕙罗睁大了眼睛:“大王怎么知道……”
赵佶大笑:“我钻进妹妹心里,读出了妹妹的答案。”
蕙罗无语。少顷,再提适才要求:“那大王可以告诉我那阕小山词了罢?”
“不行,”赵佶摆首,“刚才的问题,答案是我自己说出来的,你根本就没回答,所以无法交换。”
蕙罗着恼道:“那词大王就不必说了,但请告诉我上次所用的异香名称。”
赵佶悠悠一笑,亦未推搪,从容答道:“那香名为龙涎香。相传南巫里洋之中,离苏门答刺西去一昼夜之地,岛屿林立,波激云腾。每年春季,群龙齐聚于此,相互嬉戏而遗下涎沫,在海中凝结为脂胶。起初是黑黄色,颇有鱼腥气,再经风吹浪打,会逐渐变硬,成为蜡状硬块,颜色也越来越浅,从黑黄依次变为灰褐、灰,乃至白色。鱼腥气随之退去,那温润蕴藉的香气也会慢慢浮现出来,焚之则翠烟浮空,结而不散,烟缕清晰,甚至可分可剪。而那香味,你也曾闻见过,类似异花气,芬芳馥郁,但又似乎不尽于此,其中还有一脉气息难以名状,温和而含蓄,我一直找不到确切的词语来形容。”
蕙罗不觉颔首。她当初闻见龙涎香气也有此感觉,那抹神秘气息难以名状,像一种温柔的蛊毒,总在吸引她前去寻觅。
“宫中广藏天下香药,却为何我一直没见过龙涎香呢?”蕙罗问。
赵佶道:“龙涎在海上漂浮时间越长,颜色越浅,便越贵重。一块白色龙涎往往须经上百年才能成形。龙涎留香甚久,终日不歇。其余任何香药,包括麝香,留香与定香能力都远远不能与它相比。龙涎之香,几可与日月共存。因其由龙所生,香气特异,不似人间物,故亦有别名——天香。诸香之中龙涎最贵,天价求之还不易得。宫中不知有无存货,即便有,在尚服局女官中,大概也只周尚服才可一见罢。”
蕙罗又问:“那大王是如何寻到的?”
赵佶笑道:“我是偶然听王姑父说,广州今年来了一位番商,专售异国香料,心念一动,派人专程去看,果然见他那里有一钱龙涎,当即便买了下来。”
蕙罗好奇问:“这一钱龙涎价值多少?”
赵佶答道:“还好,那番商知我爱香,让利不少,我仅花了二十万缗。”
“二十万缗?”蕙罗难以置信地重复。就算是当朝宰相,月俸中的钱也不过三百缗而已。听赵佶如此口气,好似花的只是二十缗,而不是二十万。
“值得的,”赵佶浅笑着,目视前方,若有所思,“我一直在追寻一种最爱的香,希望只要闻见它,就可忘记所有痛苦、忧虑与烦恼,得到身处极乐世界一般的安宁与平和。但那种香好似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直到我闻见龙涎的香气……它的味道与我期待的香气还有些差异,但已相当接近。以后我会继续尝试,用各种香料与之相合,希望有一天,能配成我一生追寻的那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