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远膛目结舌，卫奡那面无表情的脸有一丝裂缝，李雪琴正吃馒头呢，轻咳两声差点被呛到，赶紧喝口汤冲一下，她现在说什么好？他们那卧室里统共四个鞋盒子，一模一样，放的是四个孩子刚出生时的童子尿和脐带，只是这俩玩意儿不好保存，所以是和艾草的烟灰和在一起的，装在小罐子里，一人一罐，脐带是晒干了的，每人一份一个鞋盒子，鞋盒子也是专门用干牛粪和猪粪燃了熏过，粪便上地长得壮，他们这边的习俗，艾草辟邪，牛粪熏过的盒子放孩子的第一泡混了艾草的童子尿和脐带，老人家说这是寓意逢凶化吉，身体健康，这两样东西算是孩子跟世界打招呼，带有灵气，跟本体息息相关。

他们家是不太信这个的，粪便上地，孩子又不是地，八竿子打不着啊，而且脐带和童子尿都多少年了，跟本人又有什么关系只当是留个纪念。

夏时远第一次见的时候，简直惊呆了，那味道远了闻不到，近了体验一把，那也是一绝。他们家的盒子当时是用桃木做的，熏得那叫一个透彻，已然全浸在了木头里融为一体，也就搬家的时候他和长戟无意中看见，当时何柏也在，好奇之下靠近打开，被这味道狠狠的惊了，再一听母亲解释，好嘛，他们是一次也不想再看到了。

这么多年夏母都是把他们单独放在柜子的单格里，压根儿没拿出来过，万万没想到，夏红兵竟然把药藏在了那里面，也不知道那药味儿变没，啧！

夏时远突然反应过来，“爸，爸您刚刚说把药放在最里边的盒子里，是吧？”

夏红兵此刻专心的喝补汤，几不可察的“嗯”了一声，他，他就是想着就算哪天谁心血来潮要看也看看最上面的就行了。

夏时远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最下面的那个盒子是他的，也是味道最浓最难闻的，原因无他，他们家四个盒子是一块儿做的，每次有一个孩子出生熏盒子，空盒子都会顺带熏一遍，所以夏时杰的熏了一遍，夏时蔷的两遍，夏时诺三遍，而他的……四遍，那味道简直不要太‘美妙’，他突然觉得一天不吃东西好像都没啥问题。

卫奡嘴角抽了抽，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叔，婶儿，我吃饱了，出去溜溜食，你们慢慢吃。“转头温柔的看着夏时远，”夏夏，你呢？“

夏时远握住他的手，”哈哈，我早就吃饱了，爸妈，我们出去走走。“

李雪琴看孩子一走，立马放下筷子，看夏红兵依旧吃的头也不抬，趴过去一看，得，碗里都没饭了，装的还挺像。

她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夏红兵终于抬起头，小心翼翼道，”雪，雪琴，我也早就吃饱了。“

李雪琴一瞪眼，”今儿早上吃药了吗？“

夏红兵摇摇头，就准备上楼拿药，李雪琴本来想阻止，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这虽然被熏得很了，但总比没吃强，吧？

夏红兵可能是习惯了，利索的吃了药，毫无心理负担，恩，这药的味道也没什么变化嘛。

等到夏红兵和李雪琴搭理好出门，夏时远和卫奡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想到要去医院，他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又有谁喜欢无缘无故的往医院跑呢？

李雪琴把家里的存折都带在身上，还带了几万块钱的现金，她不怕花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太困难，怕就怕金山银山堆在那里，却回天乏力。

市里最好的医院是市第一医院，是市里设施最好的，医护人员也是最顶尖的，医院从来就不却人，这里更是如此，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赶得都是人命。

排队挂号的人特别多，有个不守规矩插队的，被一看起来就很犀利的女人大骂一顿，但最终他还是先挂上了号，面对无边的谩骂，他好像已经麻木，”噗通“一声，当场跪了下去，一米八的庄稼汉子双眼通红，”这几天我们那边儿下连阴雨，家里房子塌了，闺女被活活埋在里边，好不容易挖出来，我们那儿救不了，听说临市这医院好，我……我实在是急，对不起，谢谢你们了。“

边上的人纷纷后退，他们看到一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伤势好像处理过，只是脸色白的吓人，双眼紧闭，胳膊下垂，呼吸都异常缓慢，好像随时都要断了一样，他们受不起这一跪，但都是排队的，谁不是看病，是这时候，大家都好似有了同一个觉悟——算了，都不容易。

病情没有轻重缓急，在人的心中，有时候别病情再严重还没自己家人一个感冒来的急，毕竟一个是我们紧紧在乎的，一个是陌生人，可大家都有一份感同身受，有一丝庆幸，幸好自己重要的人还没到那个地步，所以他们可能会让一步，这就是人性。

夏时远和卫奡亦是如此，只是若是自己牵挂的人同样性命危机，想必没人会退让，你家的性命攸关，可人家也没好到哪儿，不能退，不能让，这争得是命，一个陌生人和一个亲人，这根本不用选择，这亦是人性。

夏时远唏嘘，幸好他们没到那一步，此刻这种想法好像有些不道德，甚至有些冷漠，但他禁不住这样想，人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