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鸾儿啊,在宫里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啊?算了,不用问都知道,既然是去伺候皇帝的,怎么可能过得舒适呢?”
顾连城一句接一句地不停说着话,一字一字全是关切和疼爱。只不过三天没有见到他的女儿,现在见到了,于是这么多天来因为担心而产生的怒气全都消散了,连责备她都顾不上,只记得一个劲地问她自己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楚辞从没想过见到顾连城后会是这样的情景,整个人都傻了,老老实实被他拉着往屋里走,呆呆愣愣地听他一句接一句自言自语似的跟她说话。
好久以后,她忽然开口:
“爹爹。”
“啊?”
“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楚辞看着顾连城,眼神是从没有过的眷恋,连声音都温柔起来,“我很好,只是很想念你和阿笙。”
“……”这次是换顾连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嘟囔似的说,“这孩子,突然这么温柔我都有点儿不习惯!”
然后就都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互相挽着来到了楚辞在府里的院子。
院子中央那颗古老的大梨树下点着一盏温暖的灯,石桌上满满摆着几道精致的吃食,旁边站着白衣似雪不染尘埃的顾笙歌。
楚辞看看站在那里望着她微笑的顾笙歌,再看看挽着自己手的爹爹,这一刻,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的宁静而满足。
这以后的很久很久,不管楚辞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每每想起来这一幕,都觉得画面鲜活恍如昨日,心里总会变暖。
三个人都走过去落座,顾笙歌开始斟酒,顾连城率先拿过他那一杯,喝一口,咂咂嘴,满意地笑道:“还是笙儿亲手酿的酒好喝!好久没喝到了啊,你啊,太小气,总是等鸾儿在的时候才肯把你珍藏的宝贝拿出来!”
楚辞也打趣地说道:“爹爹,我都没有计较你每次都厚着脸跟我抢,你怎么好意思抱怨呢!”
楚辞这句话一说完,顾连城终于从‘三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抒情模式走出来,回到了平日里跟楚辞相处时‘每次想打击女儿却总被女儿狠狠打击’后的暴躁小气模式,不满地瞪楚辞,然后对着脾气好到没话说的儿子诉苦道:
“笙儿,都怪你把她惯成了这个没大没小的样子!从来都不听我的话就算了,还总是非要跟我对着干!”
而顾笙歌,一如往常笑的温和,也如往常般很没原则地说:“爹,你让一让小妹,不要总跟她计较。”
“哈哈!”楚辞得意地大笑,“爹,吃了这么多年的亏你怎么还没长记性呢?阿笙哪有为了安抚你就得罪我的时候?”
“啧,没大没小,跟我斗嘴就算了,还总是不肯喊你哥哥!”顾连城佯装怒道。
“……”楚辞却一怔,随后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低头从顾笙歌手中拿过她的那杯酒要喝。
可是她动作太急,一不小心就碰到顾笙歌的手,他还没什么反应,她却触电似的又缩回来,一瞬之间心里想的居然是,以前又不是没有吃过阿笙的豆腐,为什么现在这么没出息地有些心虚呢?
还好顾连城正在喝酒,对这边慢慢变了味儿的气氛毫无察觉。
而顾笙歌不同,他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然后却仍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放到楚辞面前的桌子上,轻声说道:“小妹,少喝些。”
声音听不出异样,动作看不出异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异样。
可偏偏就是这没有异样让楚辞心里有了些异样,忍不住抬起头来看顾笙歌,看到他眉眼温柔笑容浅淡--是一贯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异样不知为何,这一刻,心里悄然划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楚辞不再看了,朗声笑道:“既然今夜难得,那咱们就不要拘谨了!”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像刚才一刹那间的反常从不曾有过。
她没看到,顾笙歌一直凝望着她,眸中曾有片刻闪过一抹类似于不舍的情绪。
她没看到。
然后,三个人看似很正常很开心地吃完这一顿晚饭,但这其中的两个人却都清楚,不是这样的,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变了。
只是这时,一个还未看清,一个刻意逃避。
吃完饭,顾笙歌扶醉酒的顾连城回房休息,临走前告诉她,他为她准备的两坛陈年竹叶青就放在她房间里。
楚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笙歌。
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沉静。
顾笙歌这时候也不是往日里熟悉的温暖浅笑,同样沉静地看她,片刻后,他打破沉默:
“早些休息……小妹。”
说完,他扶着顾连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