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的消息在两日以后才抵达。
在这两日以内,姬君漓牵着乐湮到姬氏底部的内室看了眼,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冰棺,将四周十丈来许的空气都冻得凝结,这寒气透骨的冰棺里封印着一个沉睡的老人。
这老人的面目慈祥,但即使睡着也掩不住那身睥睨的皇者气,身上穿着鎏金朱黄三彩的锦衣,衣料上用暗色红线穿起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自底下祥云纹案见腾飞而起,眼眸锐利如藏锋刃,衬着这老人更多了几分高贵之气。
乐湮“呀”的一声,作势便要后退,姬君漓却执着她的素手,将她拉入怀里,“别怕,这是老族长。”
怕乐湮不解,他又道:“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这声音有些哑,他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沉睡之人,眸底有些追思。
“那,他睡了很久了吗?”
姬君漓点了下头,他绕过冰棺侧面走到老人的头颅一边,老族长闭着一双傲然又慈悲的眼,不见一丝光彩,可姬君漓仿佛仍然能感知到他鲜活的心跳似的。
半晌,他悲伤得如在自语道:“那群人对恩师外表敬其为族长,内地里明争暗斗,下毒暗杀层出不穷,我年少时便晓得,纵然身为同族之人,也免不了弱肉强食。我便把术法修到最强,把心练得最冷,我叫所有人都正视到我的存在,让他们知道我是姬氏的储君,让他们想办法杀我,分散集中到恩师身上的注意……”
乐湮听得心碎,她冲上去,从他身后将他的腰紧紧抱住,贴着他的脊背泪如雨下。
“那一年,我继任族长刚满三年,恩师死在了他们的暗杀里。他为了救我,一人独战那些护法长老们派来的精锐杀手,浴血搏斗之中殒命,我看着他倒在我的面前。我从没有那样恨过,不管是何人,只要牵扯其中,我便一一立斩不赦,他们逼得太紧,有一天,我真抑制不住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我当庭杀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
“也是那一天,所有人,连同那些不知情的族人,也在连声讨伐,说我性行暴戾,不配为他们的族长,他们甚至煽动了万人对我口诛笔伐,要将我逐出姬氏。”
姬君漓说道这里,突然喉尖哽住,乐湮哭得没有声音,只是温热湿润的液体渗入他薄薄的一层玄色衣料,熨得心跟着潮湿滚烫。
他接着说下去,“乐湮,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没用的,被族人轰出去的族长。”
乐湮哭噎着说道:“你是自我放逐。”他们驱逐的始终是你的人,可若不是你的心已经自弃,你不会把自己置身那么漫长无妄的岁月洪流之中。
乐湮再度收紧了手臂,“我是怎样的幸运才能遇见你,又是怎样的运气,才会让你流年千载、红尘万里之中与我相逢。”
是啊,他一直都觉得,好险。若遇见的不是她,他是不是会这么永世孤独下去?
看遍九州时局,遁入无欲空门,一个人守着万古如斯!
“他们被姬薄铭盯得紧了,族中没有真正令上下诚服之人,被打压得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呵呵,便又想着让我回来主持大局。我要复活恩师,他们又不肯答应……心虚虚伪到这般田地,我真不晓得,这个族长之位,我当得还有何意义。”姬君漓的眼神有点空。
乐湮看不见,如果看见了,她会最害怕他这个样子。
她只能这么鼓励他,“漓,既然举世与我为敌,为何还要善待?他们不让你复活老族长,那你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一定要救活老族长给他们看看!”
乐湮最是小气,如果她是姬君漓,她根本就不会回姬氏,只需照顾一下老族长便罢,让姬薄铭率领大军把这群人灭了才好。
姬君漓说自己暴戾嗜血,其实在乐湮看来,他给的回报已经算得上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