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明灭的烛火沿着甬道一直延伸至地底深处,阑干无影,新月初痕,除却头顶一方透明玻璃质的天顶,可见点点疏淡而缀的星子,再无一丝可透到外界的气息。
天井之中有一株枝繁叶密的龙爪槐,这棵槐树与其它不同,生得硕大而肥,叶隙丝毫不漏风,绵密的一帘绿影即使处身地底也芃芃生长着,枝干蜿蜒着,如龙的触须,整棵树便如同一只刀口的飞爪,褐色的枝影里幽然浓黑瞳孔,仿佛是树开了两条凌厉齐整的口子,射出墨深的锐光。
冷清无人的甬道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正是姬陵,他小心惊恐地拉着另一个人俊秀的少年,一步步放轻了脚步往深处而来。
未几忽听一声暴怒的吼声:“玉怀瑾呢?”
玉怀瑾……自从上次在赤壁江面与族长一战之后,便不知所踪了啊。
姬陵惊骇得脚步一收,少年更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许久,姬陵方才敢将酝酿许久的说辞脱出来:“主、主人,老大他……他战死了!”
“战死了?”龙爪槐的声音冷如寒铁,“我看他是不想换秋南颂的性命了!”
也是这时,那少年才抖如筛糠、面色发白地道:“主人,秋、南颂她,被人……劫走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便集体被一道劲风掀出,重重地砸在外边尖锐的突石上,来不及反应,那道暴吼的声音便紧跟着呼啸而来:“废物!”
……
乐湮第一次进入姬氏。
这一天,天朗气清,姬君漓白衣翩翩,携着她嫩如藕节的一双素手,两个人漫步在飘花如雨的山坡下,溯时和碧珑因为姬君漓的吩咐早前已进入姬氏开始做准备。
两个人才绕着土坡走了一圈,乐湮还没出汗,但笑容圆满,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大帮子人,就像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似的,一落地便乌压压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姬君漓和乐湮包裹在里边了。
乐湮大惊失色,捂着小嘴惊讶地看了看四周,又将目光收回到姬君漓身上,他皱着眉宇,却是轻易揽住她的瘦肩,转眼便老神在在地翘起了薄唇。
人群中为首的是一位耄耋长者,花白胡子,长缁衣,头上盖着连衣雪帽,手执一柄高约八尺的权杖,眼神慈悲温和,像一尊行走红尘的佛。
他拄着权杖走上前来,紧跟着率中人行礼,“参见族长!”
霎时间,整个土坡,甚至整片山丘,千余人齐声一喝:“参见族长!”
这声音,如来自鸿蒙初辟,如来自瀚海之滨,气势赫然,方才无人的丘陵地带此刻也冒出了千人的头颅,都睁着眼睛,穿戴着千余年前的旧时服饰,一动不动地等着姬君漓发话。
姬君漓心底无奈,却最终还是几步上前,将长者搀扶起来,“长老,我让溯时给您带的话,您都没收到吗?”
长者慈眉敛目,温和地垂着白色的衣帽,“族长之位,关乎我姬氏千年氏族的生灵大计,族长轻率为之,我等实在惶恐不安。这位子,族长不必自谦。”
姬君漓对这群人深感无奈,他看了眼身后的小丫头,乐湮一双明眸如汤汤淇水,不眨地盯着他瞧,不过却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是痛是无奈,还是一点畏惧与瑟缩?
那一日,他故意将舟牵引至江中,故意让她看见那些淋漓的鲜血与残酷的搏杀,不过是为了有今日,她能从容的站到他所在的土地上,从容看着他族人之间自相的杀戮而能袖手事外罢了。
她有多骇怕,他就有多愧疚。
他的丫头,本该拥有这时间最好的明媚繁华,最好的桃花源地,而不该被他绑上姬氏这条船,成为众矢之的。
他握紧了袖中的拳,沉痛地皱着眉,哑声道:“我已集齐八件圣物,复活老族长有望,他若醒来,我解甲归田,本该如此。”
“万万不可!”长老一惊,推着手摇头惊声道。
身后的一群族人不起身地请求:“族长,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族长之位啊?”
“族长,这位子姬薄铭等宵小一直虎视眈眈,老族长就算能复活,可也年老体弱,拿什么与姬薄铭等人抗衡?”
“族长,为生灵大计,不可如此轻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