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外的绿柳谢了翡翠珠帘,一地荒芜萧萧的枫叶沿着曲折山脉蜿蜒而上,彼时彼刻,落日余晖尽情地抚着他的脸,姬君漓已经沉默地打坐了两个时辰。
碧珑在一旁守着,终是扯了一把溯时的翅膀,担忧地喃喃:“族长已经一日未进水米了,他这是在惩罚谁?”
溯时白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反正还不是乐湮那小丫头惹的事。
“乐湮怎么这么狠心,要是她知道族长这么后悔这么伤心,不知道又要怎么闹了。”
碧珑悠悠一叹,天上自在流云浅薄,投掷几片虚虚的絮团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四合,霞光敛了双眸,姬君漓才睁开眼,他吐出一句话来:“乐湮好心办了坏事。”
“啊?”碧珑不解。
姬君漓摇了摇头,无法详细解释,只道:“徐娆出事了。”
也就是这时候,姬君漓还这么淡定,溯时忍不住暗自吐槽:呵,我早知道那小丫头靠不住,每回她惹的债,却要主人你来擦屁股……
闻言姬君漓的脸色一黑,抽了抽嘴角。
溯时这话分明是说,他把乐湮当闺女在养?
一只笨鸟讽刺他老?
姬君漓冷冷地瞥了它一眼,然后飘然起身,玄青色的裳服激风一荡,风华高卓,碧珑似乎要上前劝慰,却被他的话堵住:“我有事要走一趟,你们回客栈等着。”
真是,怎么又要离弃她们俩啊!
碧珑无奈地跺着脚,一见溯时大人似乎正优哉游哉地晒着月光,登时不高兴了,一脚提起就踹在溯时圆鼓鼓的肚皮上,她骤起发难,溯时避之不及,登时骨碌碌地沿着小土丘往下滚去……
……
在朱元璋怀里的女子,终于没有了声息。
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动,也不会呼吸了。
心疼得一阵滞闷,像被一只无形的蛛网勒得喘不过气来。他低眉试探地伸手抚过她的眉,秀丽的眉骨,玲珑小巧,沿着眉峰下滑,她的丹凤眼那么好看,又冷又冰,勇敢又不妥协,她执剑的模样那样刚毅大气,只看一眼便不能不印入心底。
头突然一阵疼,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嘶吼了一声,有什么东西抽丝剥茧,自最深的红尘记忆里,纷至沓来。
……
“重八,读书念经心要诚,你做到了吗?”
那一年,烽火连绵,他们家朝不保夕,饔飧不继,他流离之中落入皇觉寺,剃度为僧。方丈对他不错,原本一直和蔼,可惜生民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寺里的良田遭逢旱灾,也是颗粒无收。后来他待不下去了,住持将众僧解散,各自云游乞讨为生。
自从,十七岁的朱元璋自己也过上了托钵流浪的艰苦日子。
临走之时,寺里的藏书也被散了不少,老住持交给朱重八的,唯独一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感念住持的恩情,下山之时捧着经卷日夜诵读,倒背如流之时,他遇上了一生之中最重要最亏欠也令他最遗憾的女子,那女子便是徐娆。
那一场潇潇夜雨突然而来,如铁马冰河势不可挡,朱重八衣衫单薄,被一场暴雨浇了个透心凉,最后扯着一座山前的破庙里挂着的一条经幡,躲了进去。
破庙的断壁残垣,架不住外边电掣雷鸣风雨交加,深秋的夜里格外寒凉,朱重八全身打湿,淋得瑟瑟发抖。他将全身裹得严不透风,嘴唇发白,一颤一颤地抖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以为自己将会死在这个雨夜里,有一个女子,也是浑身淋湿,执着一柄并不怎么好看的长剑,走了进来。
她白衣若云,墨发如藻,朱重八自少年以后便一直待在寺庙之中打杂,鲜少见过女子,还是如此美丽的女子,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好似藏着碧海丹霞,柳叶眉又长又细,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已经发育完全的少女身体充满了青春的花朵抽苞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