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令灵也走近了石台,仔细打量着那木偶,许久后方冷冷一哂:“这衣裳是白瑜的,我记得清楚。她身着华服,歌舞一曲,惊艳四方。看来,他真当这无血无肉的偶人是白瑜了,也是痴人。”
“三凌先生,有一件事我需跟你说。”白袖萝低头依然望着木偶,这话却是说给凌令灵听的。薄子夏侧头去看,白袖萝的目光中竟然带了些痴迷,难道是她的心中正在摹绘出母亲歌舞时的模样吗?
“请讲。”
“凌小五是被修罗道的人所伤,但却是被我所杀。”白袖萝平淡地说,薄子夏猛地转过身,凌小五就是她师父,当时目睹厉鬼道被灭门,她在师父的书房前却步,终究没有勇气进去查看;白袖萝进去了,出来的时候袖子上沾了血,却告诉薄子夏,师父是被一剑贯胸而亡,死前并没有受多少折磨……
“修罗道的人留着他的命,想让他代之传话。可我觉得没必要,这等仇恨因你而起,何苦厉鬼道的其他人。而且凌小五胸口中剑,苦苦支撑一夜,比起哭天抢地地嚷着要报仇,我更欲让他解脱。”
“嗯。”凌令灵点头,不置一词,就像白袖萝所说的都是同他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在石台边跪下来,将脸颊轻轻挨着偶人身穿的华裳,闭上了眼睛,表情既说不上是快乐也说不上痛苦,但是薄子夏似乎第一次见到凌令灵露出这样奇异的神情。
“我知道,白瑜的命格有缺损,她二十五岁之前一定会死。”凌令灵说着,脸侧依然贴着绣花的锦缎褙子,“只要我能为她改命格,逆天折寿我也不会在意。谁曾想她就跟我师弟离开了厉鬼道呢?她的心里都在想什么,我怎么都搞不懂。”
白袖萝从乾达婆手中拿过了弯刀,这回乾达婆没有再拦她。
凌令灵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白袖萝拿着刀,笑了一下:“你这就要要动手了吗?”
“该说的都说完了,也应该到此为止了。”白袖萝双手握住弯刀的刀柄,刀刃闪着寒光,连同躺在石台上的偶人惨白的脸都仿佛带了杀气。
合德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扯住薄子夏的胳膊,没命地朝石门外跑出去。
“干什么?”薄子夏吃了一惊,被合德扯得踉跄,险些将脚踝给扭了。合德一路往湿滑的石阶上狂奔,她紧紧钳着薄子夏的胳膊,薄子夏也只能狼狈地跟着跑。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薄子夏气喘吁吁地问,合德只顾埋头往前跑,石阶一层又一层,仿佛连着黑色的天穹,永远都跑不到尽头。
“凌令灵身上有火药!”合德头也不回地说。她手中灯笼火苗一闪一闪,似是代表不祥。薄子夏一边哼哧哼哧跟着合德跑,一边琢磨着。比之甘心被白袖萝所杀,凌令灵也许会选择点燃火药,同归于尽。他孤身闯进修罗道时,就已经有玉石俱焚的觉悟了。不知道那种所谓的黑火药会有多大的威力,白袖萝和乾达婆也会被埋葬在这修罗道最深之处吗?
石阶一层叠着一层,眼看就快要到了尽头。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忽然听到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声音沉闷,带着一连串的爆炸声,层层往上。同时脚下的路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连灰尘都被震了起来。
“不好。”合德说道,拽住薄子夏的袖子,继续往上攀爬着,“底下都是空的,怕是这里要塌了。”
仿佛是印证着合德的这句话,轰隆隆的巨响未曾停歇过,薄子夏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下沉塌陷,目光所及的地方,石壁已经出现了裂缝。她心里一片恐慌,顾不得再想太多,只拼命地往上跑。石阶之上的走廊就在头顶,却越来越远,薄子夏蓦地意识到,是因为石阶在往下落。
“上去!”在石头滚落的声响中,薄子夏听到合德这样喊。随后她感觉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合德的那盏风灯灯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想看清楚合德的脸,却看到的是灯火笼罩之外更深更沉的黑暗。天旋地转,合德将薄子夏用力向上一掷,薄子夏随即攀住塌陷的石头边缘,翻身跃上了安全的地方。她一手向下伸,合德脚下的石阶已经彻底坠入了碎裂倒塌的深坑,她抓着薄子夏的手,仰头望向薄子夏,整个身体都悬空着。
在黑暗中,薄子夏看到了合德的眼神,合德抬着头直直望向她,眼神中充满了悲哀和渴望。若眼睛也能说话的话,合德不知在娓娓对薄子夏倾诉着什么。
“抓着我,别松手。”薄子夏喘着气说。她身上并无多少力气了,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合德给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