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庆四年,开春二月,黄河冀、豫一段,大雾遮天,朦胧的雾气让前甲板上的人望不到后甲板的情景,若非艘艘战船紧密相联,怕是早已经撞成一堆,造成一场江河中的悲剧了。
大雾之中,一叶小舟突然靠近了船队最前的一艘战船,许久之后,许高才便领着一位老者走到颜芷绮身后,他先小声与老者说了几句,这才转到颜芷绮身旁,施礼道:“少夫人,宋老有事找你相谈。”
颜芷绮收回望着河面的凝重目光,转身看了一眼老者,记忆中顿时回忆起去年所见的那位老者,她顿时舒展眉头道:“宋老先生,您怎会来此?”
“颜将军,大军万万不可继续前进了啊!”老者一开口,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出现在此,而是说出了让颜芷绮与许高才微微一惊的话。
“为何?”不等颜芷绮开口,许高才就抢先问道。
老者低头来回踱了几步,把战船的甲板踩的“吱吱”作响,片刻他仰头望着许高才与颜芷绮二人道:“东齐赠予战船三千,看似慷慨,实则却深怀防范之意,此等小船虽速度远胜大船,但是所用木料却是下等,行在黄河里月许时日或许无憾,可三五月后,必将出现漏水情况,这还需要时常保养,否则半年就会被河水给冲散了。”
老者说到这,便蹲了下来,一掌按在甲板上,微微使力,顿时,一块甲板竟向下弯曲少许,老者这才收回手,又道:“不仅木料差,就连接缝所用胶漆也是下等货,这种船要是被大型战船给撞到,必定像那沙土泥城,一冲而散。”
颜芷绮和许高才都不是很了解战船,现在听闻老者此话,他们都是心中大惊。
“宋老先生吃话当真?”许高才皱眉道。
“方才许公子不是见到老朽举动吗,以老朽这点绵薄之力,方能将甲板木块压弯,何况是遇到坚硬如石的大型战船呢。”
老者说到这,摇头一叹,看向颜芷绮,深施一礼道:“现在汴梁水军应该还不知道颜将军所用的战船是这等次品,否则也不会让开水道,给颜将军大摇大摆的逼近洛阳。”
说完,老者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汴梁水军统帅康宏远为人奸猾,足智多谋,他会给颜将军让道,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恰逢这几日又是大雾天气,前不见两岸,后不见船尾,若康宏远早已做好准备,那么在颜将军前方,十有八九已经等候了一批敌船啊!”
老者说着,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合十的动作,又凝重道:“前方敌船一现,康宏远的水军必定会更在后方,如此夹击之势,以颜将军这等次品战船,如何防备?”
颜芷绮在绕过汴河时,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在当时看来,她认为即便被围攻,只要上了岸便可无事,谁曾想,当宋老把这前面两岸的地形说了一遍后,她就知道,前方真乃是大凶之地啊。
自去年开始,黄河一次发大水过后,在他们前方一段河路两旁,都被冲刷出两道高达两丈至四丈高的悬岸,后有结果半年的干旱,悬岸石土松软如糕,别说停船了,就连靠岸也不行,只要船只稍微撞到悬岸,立时上方的干土倾泻而下,直接把船只给掩埋了。
“若宋老先生此言非虚,少夫人,这前面我们可真去不得啊!”许高才凝眉慎重道。
“宋老先生还没说,您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颜芷绮好奇道。
她这话并不是怀疑宋老,因为这位老者,乃是救过沈玉嘉的人,倘若要加害他们,也不用等到今天了,她只是奇怪,这位宋老怎么能在大雾天里,乘坐一叶小舟寻到他们。
宋老淡淡一笑,便走到后方,不久他便领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老汉,给颜芷绮介绍道:“这位,就是赵家堡的船夫‘莫差’也是当年老朽的属下,上次多亏了他,沈大人才能安然渡过黄河,不知现在沈大人有没有回到雍州?”
说到最后,宋老竟提及了沈玉嘉,颜芷绮闻言,目光闪动几下,略显黯淡的摇头道:“西齐来信中,并未提及相公的消息。”
“啊!”
宋老和莫差相视一眼,旋即莫差开口道:“当日,也正是去年这个时候,小老儿与沈大人一同渡江,并安然上岸,我们在岸边分开,沈大人一路去了洛阳,若是小老儿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回到了雍州,莫非其中出了差错?”
颜芷绮沉默不语,许高才看了她眨动的眼睛略显湿红,便咳嗽一声,朝着两位老者道:“宋老,莫老,你二人冒险前来,想必已有策略,不知能否全全相告?”
宋老闻言醒悟,从颜芷绮身上收回目光,望着许高才点点头道:“还是让莫老弟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