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眼躺在竹椅上,傅九容随口道:“纯然,捡些好听的词背来听听。”
“好的。”
歪头想了想,央纯然轻声细语地背出来:“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荡飏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闻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袂,为我留连……”
姜离踏入水榭时,最先听到的便是央纯然的声音。
制住了候在水榭外的人的通报,姜离负手走进去,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失神。
昏黄的烛光下,傅九容阖眸躺在竹椅上,长长的黑发铺泻在肩头,央纯然跪坐在他的身旁,口中喃喃背着不知名的诗词,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怯弱怕生的软糯,映着这黑夜碧波,倒有种特别的清新风、流,十分好听。
“清明过了,残红无处,对此泪洒尊前。秋向晚,一枝何事,向我依然。高会聊追短景,清商不暇馀妍。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
背到这里,央纯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原本阖眸养神的傅九容也睁开了眼睛。
“皇上……”
回头看到来人,傅九容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听到他的话,原本跪坐在傅九容身边的央纯然愣了下,随即,冲着姜离所在的方向慌忙跪拜叩首:“民女央纯然,见过皇上。”
“参见皇上。”傅九容起身,低头作了一揖。
心知自己留在这里不合时宜,央纯然忙起身,想要出去,却因看不见差点跌了一跤,姜离蹙眉,偏头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婢女,后者立即会意,躬身进入水榭,扶住央纯然。
“民女告退。”
央纯然倒也配合,屈膝福了福身,便任由婢女带着自己下去。
水榭里静得有些让人心慌意乱,既然决心要来,姜离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说:“你知道朕的来意吧。”
傅九容抚了抚衣袖间的褶皱,看着姜离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听到她的话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又很快恢复平静,挑眉道:“哦?恕臣愚钝。”
姜离蹙眉瞪了过去。
他令堂的,是不是非要她把话挑明了才肯罢休!
她愿意连夜来容安王府,这意思……难道还不明显么。
尽量克制住抽搐的嘴角,姜离皮笑肉不笑,吐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无耻!”
这丫的就一吃干抹净,还装无辜的狐狸!
傅九容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知道再逗她绝对会爆发,傅九容也不再故意作弄姜离,微眯起眼眸凝着她,缓步走近……
“你站住!”警觉地睇着他,姜离浑身紧绷。
“怎么了?”傅九容饶有意味地问道。
姜离噎了一口气。
她总不能说,看到此时傅九容的笑容就觉得心里发毛吧,这都是这老狐狸给她逼出来的阴影啊!
“你对朕大不敬!”随意找了个借口,姜离扬眉道。
傅九容抬眸看她一眼,忽地屈身单膝弯下,慢慢跪倒在地上,在姜离的惊诧注视下,就这么跪行着朝她靠近——
姜离再度狠狠一噎。
傅九容虽对她百般容忍,但她从未想到他会做到这等地步,用力眨眨眼,姜离无意识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傅九容,你吃错药了?”
说完姜离就后悔了,出乎意料的是,傅九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路跪行到她所坐的竹椅前,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姜离正欲出声,就见他敛了笑,说:“皇上终于肯信臣的话了?”
他指的是什么姜离很清楚,神色变了变,她的心思好像从来都瞒不过眼前这个人,越想越觉得有些愤懑,姜离轻哼一声:“还有待考量。”
“那要怎样才肯信?”闻言,傅九容半真半假的抗议,一双眼却温柔的眯了起来。
姜离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却看见他温柔的凝视着自己,有所异议的话终归是咽了回去。
罢了,既然都来这里了,何必还要再装模作样!
只是……
傅九容,此次我信了你,你可会当真不相负?
仿佛知道姜离想说什么,傅九容犹豫片刻,终究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肩,一字一顿地说:“阿离,我绝不会背叛你!”
姜离心中动容,脸上表情却未放松,犹豫着问他:“若有那么一日呢?”
水榭里一片沉静,傅九容抱着姜离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开口,声音轻得恍若呢喃。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