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很少。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高子骐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已经盖住靴面的雪路上,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忍不住呵出一口白气,高子骐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街道,快要到了。
摸了一把怀中的银钗,还带着一丝自己的体温,暖暖的,如同自己此刻的心。从醉香楼回来,高子骐就找了个借口,和几人分开了。去了金玉堂,里面的东西精致美丽的耀眼。但对于囊中羞涩的高子骐来说,竟是连最小的一对玳瑁耳珰也买不起。只能求其次,去了其他地方。
四海镖局门口,张铁看向牛春花:“真得不用送吗?天黑路滑的。最近也有些不太平。”
牛春花摇了摇头,“没事。我能行的。张大哥,你快回去吧。”
张铁点点头,把一把油纸伞递过去,“快走吧。我看着你。”
牛春花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迟疑问了一句:“张大哥,今天你……”
“怎么?”
“没啥?我想说街上发生了一场争斗,你小心点。”牛春花还是没有问出口。
张铁嗯了一声。
高子骐远远站在街头,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心中突然冒出一股酸意:“娘子……”
牛春花听到喊声,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青衣身影在冰天雪地中隐隐站着,头发上也落了一层雪白,看着有些怪异,但牛春花心里却甜得很,于是跟张铁打了个招呼,快步向高子骐跑过去:“相公,你来接我啊。”
高子骐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牛春花笑眯眯地紧跟在身后。雪花落在两个人身上,染上一片白,看起来是如此和谐。
张铁看着两个人影慢慢在雪地中变成两个小黑点,渐至消失。
等坐在了屋里,牛春花又往炉子里加了点柴火,火苗映的整个脸庞都红红的。雪天吃火锅最好了。牛春花把冻在外面的一块带皮猪肉拿过来,在火上烤了烤,一会儿就滋出了明晃晃的油花,滴到炉子里,又迸出一簇火苗。
等肉烤得半熟,牛春花又切成均匀的薄片。小铜锅里的汤已经咕咕冒起了小泡,一股香气慢慢弥散开来。
汤是熬得乳白的大骨汤。一入冬天,牛春花就熬了一大锅储备着。当时卖面的时候用了一些,还剩下一部分,成了肉冻儿。现在挖出来涮锅子正好。把切好的酸菜丝、豆腐片、干蘑菇放入提味儿,接着就放入了切好的肉片。
高子骐也没当甩手掌柜,自觉地往锅底门洞里加了几块木炭。时不时啜上一口家里自制的黄酒。
等到牛春花闲下来,锅里的肉片已经滚熟了,变成粉粉嫩嫩的肉卷。因为已经用火事先熏过一遍,肉片吃起来香而不腻。高子骐很是优雅地用长筷夹起一卷,吃到嘴里,露出满意的神情。
牛春花就不一样了,大快朵颐,有种酣畅淋漓之感。等吃得头上冒汗,牛春花才略放慢了速度,对着高子骐笑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高子骐瞪了牛春花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的生活如同细水长流,水到渠成,融洽了许多。因此,牛春花的胆子也渐渐放开了,偶尔也会跟高子骐说上几句笑话。
高子骐放下碗筷,从怀里摸出一个蓝布包,递过去,“喏,给你。”
“送我的?”牛春花把手在外衣上噌了一下,小心地接过来。这个动作又让高子骐皱了一下眉。明明受过了学堂礼仪教导,为什么还是有这么粗鲁的动作?
牛春花一层一层翻开布包,很快露出一根三寸长的银簪来。簪子样式也简单,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一头细长,另一头接近末端,形成螺旋状纹,最顶端是一个圆润的银珠。簪身上还刻画着几笔简单的流线型细纹,如同花草细长的叶子。
再三看了好几遍,牛春花才异常珍重地插在自己的发鬓里。又走到床边,摸出针线筐里的铜镜,对着炉火照了半天,才扭着头问道:“好看吗?”
高子骐咳咳两声:“这是我抄书挣来的钱。以后送你更好的。”原本为自己所送礼物的寒碜,高子骐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牛春花如此重视,心里还是十分熨帖,觉得她知礼多了。这么想来,再看牛春花也不是那般丑了。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情趣。如同现在高子骐眼中的牛春花,圆圆的脸蛋映着炉火,透出一层薄薄的红晕,两颗明亮的大眼睛,含着一股笑意看着自己。那颗本不明显的银珠也在乌发中熠熠生辉。
高子骐突然有些不自在,起身道:“我去书房。”
牛春花也顺势收起镜子,答了一声好。随着吱呀一下,木门打开,一股冷风吹进,还夹杂着些许冰凉的雪粒,一下子把满屋的旖旎吹散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