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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是夜,苻玄去了一趟丞相府,将乐庵签字画押的供词交给了她。

“还挺快的嘛。”谢殊笑眯眯地翻开阅览,笑容却渐渐凝滞了。

片刻后,她合起供词,问苻玄道:“你家郡王现在何处?”

“就在乌衣巷内的旧宅。”

“那好,本相去见见他。”

谢殊只带了沐白一人,没有叫护卫护送,跟着苻玄趁着夜色徒步去了卫家旧宅。

卫屹之似乎料到她会来,这么晚还在后花园内站着,倚着凉亭看池中游鱼在月色下游来游去。

谢殊进入亭中,在他身后站定,低声问:“仲卿有何想法?”

卫屹之抬眼看她,半张脸浸在月色里,朦胧的惑人:“你呢?他们要反,你这个丞相又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阻止。”谢殊撩了衣摆倚栏坐下:“难不成我还指望去南士建立的朝廷里做丞相?”

卫屹之笑了一声:“说的也是,江山还是司马家的,改朝换代向来代价惨重。”

谢殊点头叹息。

有她这么好的命吗?丞相的位子还没坐稳,就有人来撬皇帝的墙角了!

卫屹之扫了一眼她的脖子,谢殊习惯穿高领中衣,总会露出一截雪白的衣领,永远齐齐整整、滴水不漏的样子。

“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吧?”

“差不多了。”谢殊笑着摇摇头:“只是被挠了一下,好过被一刀砍下啊。”

“是啊……”卫屹之望向水面,声音里有些怅惘之意:“尤其好过满门皆斩。”

谢殊恍然记起谢冉说的话,他们卫家祖辈在八王之乱里几乎被斩杀殆尽,想必这也是他不想再见到乱局出现的原因之一吧。

二人又商议了些事情,谢殊带着沐白回去了。

苻玄见卫屹之仍旧站在亭中,忍不住上前提醒:“郡王,该回青溪了吧?”

卫屹之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时忽然问了句:“苻玄,你大概多大开始有了喉结?”

谢殊在半路上重理着卫屹之说的话,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脖子,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喉结的事,谢殊不是没有注意过。

当初谢铭光在世时就给她找能人异士做过一块惟妙惟肖的假喉结,但那东西粘在脖子上不舒服不说,说话吞咽也无法做到和男人一样自然地上下滑动,反而更惹人注意。她干脆不再使用,一直用衣领好好遮着脖子。

卫屹之给她检查伤口是出于兄弟情谊,可若是真发现什么,就这点兄弟情绝对不值钱。

不过,比起陆熙奂等人伺机谋反一事,这实在微不足道。

谢殊为免走漏风声,故意选在深夜入宫,硬是将正在与美人你侬我侬的皇帝给骚扰去了御书房。

皇帝心情不好,坐在案后阴沉着脸:“谢相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要事啊?”

谢殊严肃地呈上乐庵的供词。

皇帝展开一看,脸唰的白了:“此事当真?”

“回陛下,千真万确。”

皇帝起身,负着手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命祥公公去传几位重臣前来见驾。

深夜闻召,大臣们都很纳闷,进了御书房后见丞相也朝服齐整地站着才料想是出了大事。

卫屹之与谢殊交换了个眼神,当做毫不知情。

皇帝将南方士族意图谋反的事说了,大家虽然惊诧,但还不至于慌乱,毕竟提前知道就好防范了。

“诸位爱卿看此事该作何处理啊?”

太尉桓培圣和中书监袁临都看了看谢殊,等她先发话,其他人也都拿不定主意,只有光禄大夫王慕道:“陛下当严惩逆贼。”

皇帝蹙起眉心,严惩是肯定的,但具体怎么惩,找谁去惩,都比较难办。他忽然看向谢殊,贼笑道:“此事不妨就由谢相去处理吧。”

谢殊当然不乐意,她真打算做的话又怎会把事情抛给皇帝,谁想碰南方士族这烫手山芋哟。

“陛下三思,兹事体大,微臣难当大任,陛下不妨将此事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吧。”

皇帝不喜欢太子,但谢殊说的也有道理,人家要撬他司马家的江山,最有资格出面的自然是皇帝和未来的皇帝。没有世家乐意卷入皇权纷争,大家心知肚明。

卫屹之这时朝皇帝行礼道:“微臣也认为谢相不可担此重任,陛下可别忘了乐庵一事,谢相行事有失公允啊。”

谢殊当即不悦:“武陵王这话什么意思,本相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若是乐庵行端坐正,本相又岂会动他?”

卫屹之面朝皇帝,都懒得看她。

皇帝没心情欣赏二人互斗,摆摆手道:“罢了,就交给太子去办吧。”

出宫时已经快要天亮,谢殊故意走慢一步,待卫屹之出来,上前向他道谢:“刚才多谢仲卿帮忙了。”

“你我兄弟,这般客气做什么?”

谢殊干笑两声,你要能把我当一辈子兄弟就好了……

卫屹之看看天色,遗憾道:“原本解决一桩祸患,当去同饮一杯庆贺,但此时天还未亮,酒家还没开门呢。”

谢殊笑道:“那就等明日休沐如何?”

“也好。”

二人道别,各自回府,谢殊一到家就翻箱倒柜地找当初那个假喉结。

这东西是谁做的谢殊不知道,谢铭光怎么弄到的她也不知道,她坐在铜镜前,将那精致的小盒打开,有种拿起武器去迎战的心态。

正努力贴着,谢冉来了,刚叫了声“丞相”,就听见屏风内哗啦一声。

他疑惑地绕过屏风,谢殊已端正跪坐在小案之后,拿着本书认真看着。

“咦,是退疾啊。”

谢冉四下看了一圈,并无异常,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是来问问丞相,陆熙奂之事如何了?”

“哦,此事陛下已交给太子殿下去办,剩下的事我们不必插手了。”

“这样也好。”谢冉并没有走的意思,在谢殊对面跪坐下来,忽然问:“丞相如今与武陵王究竟是何关系?”

谢殊拿开书,笑了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差不多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谢冉微微皱眉:“武陵王虽是武将出身,心智谋略却不输文臣,丞相与之相处,当多加防范才是。”

谢殊摸摸脖子,幽幽叹息:“谁说不是呢……”

她悄悄看一眼对面的谢冉,他年纪与她差不多,在男子里是清瘦的,也是个阴柔款,可人家那喉结就明显多了。

谢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以为自己着装有问题,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几遍,待留意到她视线落在自己微敞的襟口,不禁愣了愣,脸上微热,最后终究没有久留,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谢殊又坐回铜镜边,拿着假喉结比划了几下,始终觉得扎眼。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良久之后,忽然下了决心,将东西收起,生了一盆火彻底烧了。

以卫屹之的心智,欲盖弥彰只会适得其反,晋国本就嗜好阴柔美,她未必就瞒不过去。

第二日卫屹之一早就来了,他没带其他随从,叫苻玄驾车,穿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衫,将车停在丞相府侧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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