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在亭中坐了片刻,禹璟瑶突然来了兴致便向亭外走去,众人便要跟随,禹璟瑶皱眉道:”本殿是去赏景的,还是去赏人的?”
柏仲屈膝:“殿下恕罪,可此处荒郊野岭,卑职唯恐有变,必要贴身保护殿下。”
禹璟瑶挑眉:“那柏统领的意思是有人要行刺本殿了?”
这话怎么说的?柏仲心中大骇,后背都渗出冷汗,躬身道:“臣不敢,臣职责所在便是保护殿下周全,殿下玉体尊贵,要是有个万一臣万死不能其咎啊!”
“罢了罢了,起来吧。”禹璟瑶兴致不错,也不欲为难人,看向不远处的枫叶林吩咐道:“汐朝跟着,其余人等不可近五丈内。”
柏仲本还想再劝,对上禹璟瑶墨色的眸子却是被震住了,呐呐不敢言,只好远远的跟在后面,小心戒备着。
禹璟瑶也没走远,不过是往亭子前走了几步,停步在枫树下,几片红叶随风飘落,禹璟瑶微抬手,那红叶便落入一片玉白的掌心,禹璟瑶身披玄色华贵披风,红白黑三色这刻结合得相得益彰。
禹璟瑶立着笔直的背脊,徒然添了一分萧瑟的意味。慕汐朝跟在身后,这一瞬间,似乎感觉到禹璟瑶周身压抑的悲恸、狠戾、怨恨,慕汐朝觉得自己眼睛模糊了,他总觉得眨眼间禹璟瑶就要随风溶入这片“火海”里。慕汐朝心里一阵慌,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上前抓住禹璟瑶袖摆。
禹璟瑶回眸,低头看了看慕汐朝握住自己衣袖有些泛白的手指,又对上慕汐朝慌张的眸子,慕汐朝像突然回过神惊了一般,一下子放开,有些无措的看着禹璟瑶,“殿……殿下,臣……”
禹璟瑶定定的看着慕汐朝,半响低声道:“回去吧……”说罢便扬手,掌心的枫叶落下,终落入那层层叠叠的红叶丛中。
慕汐朝想说些什么,可又无从说起,只好抬步跟上。
突然风起,枫叶肆飞,慕汐朝抬手遮住眼睛,就在一瞬间,四周突然现身百十名黑衣刺客,全部涌向禹璟瑶处。
柏仲瞬间反应过来,拔刀大呼:“护驾!”
柏仲拦刀砍向一名黑衣刺客胸口,刹那间鲜血涌出,柏仲把禹璟瑶挡在身后,四周侍卫与刺客拼杀,柏仲看情势不好,立马护着禹璟瑶等人向马上前去,幸好离马车不远,柏仲急道:“殿下,快上车!”
慕汐朝第一次见着人死在面前,脸色有点白,禹璟瑶微皱眉就推着他上车,慕汐朝回过神来已经被禹璟瑶推到车把上,立马回头抓住禹璟瑶的手,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急道:“殿下,快!”
禹璟瑶顿了一下,就顺着慕汐朝的力量上了车坐在塌上,看着慕汐朝强忍着镇定的模样,淡淡道:“怕?”
慕汐朝咬唇摇了摇头:“没有。”
禹璟瑶勾唇一笑,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外面的厮杀声、打斗声像是全然没被他放在心上,慕汐朝看着禹璟瑶风轻云淡的模样,也渐渐的定下心神,可到底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好拿起看了一半的画本分散注意力。
禹璟瑶微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就又合上双眼,似从来没有睁开过……
渐渐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小,慕汐朝抬头看了看似乎睡着的禹璟瑶,再低头看画本就有些看不进去了,心中疑惑这场刺杀有些太过巧合了些,而殿下的反应也有些太过平静了……
可突然间在一道亮光袭来,慕汐朝反射性的就把手中的画本砸向那处,刺客一掌拍开,车厢内纸张纷飞,刺客知道要刺客的不是此人,也不予纠缠,立刻提剑砍向榻上的禹璟瑶!
禹璟瑶在剑近身三寸之时蓦然睁开双眼躲避开,那刺客一袭不中再次提剑相向,可马车内空间内本就不大,三名男子在内就显得有些放不开,禹璟瑶要护住慕汐朝还要躲避刺客的利剑,就有些捉肩见肘。
慕汐朝一直被禹璟瑶护在身后,这会只恨自己无用!他武艺并不好,只能尽力护住自己,不给禹璟瑶添麻烦。
可说时迟那时快,刀光剑影之间那刺客得了机会立马刺向禹璟瑶胸口,慕汐朝只觉得那剑离禹璟瑶越来越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推开禹璟瑶,自己冲着那剑撞去,这变故让另外两人都愣住了,可在瞬间禹璟瑶做出反应,抬腿狠狠踹向刺客腰腹部,把人踹到车把上,马车外的柏仲刚好赶到拿下那名刺客。
禹璟瑶回头去看,可为时已晚,慕汐朝手臂还是被刺了一剑,连忙抱起蹲下身子用手捂住慕汐朝伤口处,不让血涌现的那么快。
马车外柏仲直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跪下请罪道:“卑职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鲜血顺着禹璟瑶指缝四溢,慕汐朝的脸色白了一片,禹璟瑶怒不可揭:“快喧太医,再啰嗦片刻,本殿活剐了你!”
“殿下……臣没事……”慕汐朝头有些晕,估摸着是失血有些多,低低道:“殿下别动怒……”
“闭嘴!”禹璟瑶从后面抱着慕汐朝,小心地不碰道他伤口,想把他抱到塌上,又怕动作牵扯间碰到伤口,只好半坐在地上。
马车外江太医早就候着呢,生怕二皇子出个什么意外,听到吩咐连忙进入马车内,可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慕汐朝藕色的衣袍上血红一片,连带着殿下的衣袖也渗着血,看上去触目惊心,江太医刚要行礼就被禹璟瑶呵斥:“还不快来救人!”
江太医立马上前把慕汐朝外衣袖子剪掉,露出伤口来,雪白细嫩的臂膀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翻着肉,看着好不骇人,又赶紧拿出上好的止血散撒在伤口上,慕汐朝立刻感觉如蚀骨一般的痛,忍不住呻.吟出声,禹璟瑶皱眉:“下手轻些!”
江太医吓得赶紧请罪,慕汐朝缓过一阵,深吸了口气安抚道:“殿下,臣没事……让江太医放手医治就是……”禹璟瑶横他一眼,慕汐朝呐呐的,没敢再说话。
江太医在跟着禹璟瑶已久,也知道眼前这位是殿下正中意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下手间越加小心利索,用白纱布细细的给包扎上,末了悄悄擦了擦头上冷汗,回禀道:“回殿下,幸好二公子躲避及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出血多些,臣给二公子开些补血养气的方子就是,还有这些时日伤口不要沾水,每日需按时换药,莫约一月便可结疤。”
禹璟瑶听了直皱眉:“会留疤?”
“回殿下,虽说没伤到要害,可这伤口有些深……”江太医有些为难,“会留下一道伤疤的。”
上辈子慕汐朝脸上有道伤疤几乎毁了容,如今又因着自己胳膊上留下一道疤,禹璟瑶心里堵得慌:“可有法子除去?”
江太医微思索片刻,躬身回禀道:“也不是没有法子,臣知有一种药草名颜回,研磨出来再加上其他几味珍贵药材可调制出一种祛疤的膏药,不过再好的膏药也不可能立刻见效,莫约要涂个一两年才会见效,而且不能保证一点看不出痕迹,只是这药草甚至难寻,臣也只是在多年前无意中见过一次。”
禹璟瑶不假思索:“本殿立刻让人去寻!”
江太医躬身点头:“臣明白,必然不负殿下所托。”
说话间福海已经收拾好了塌上,走近低声道:“殿下,地上凉,还请殿下和公子移步。”
禹璟瑶颔首,小心的把人抱到塌上,又打量了下马车里,毡毯上还殷红一片,血腥味扑鼻而来,“速速寻一处安置之地!”
福海张了张嘴,心中有些忐忑,可还是小声劝道:“殿下,恐怕这附近也不太平,万一还有刺客……”
“照本殿说的去做!”禹璟瑶立马打断:“难不成让本殿满身狼狈回京?”
“殿下所言极是……”福海一想也觉得有理,又看了看马车外小声道:“柏统领携众侍卫还跪在外面呢……殿下这?”
禹璟瑶接过丝帕擦了擦手上血迹,抬步便下了马车,却是没有再看一眼塌上的慕汐朝。福海暗叹了一口气,跟着禹璟瑶下车,悄悄吩咐小禄子上去伺候着。
外面除了在收拾残局的侍卫,其他侍卫与柏仲一样跪在车架前,柏仲见禹璟瑶来立马请罪:“卑职护驾不利,请殿下责罚!”
禹璟瑶扫众人一眼:“伤亡如何?”
柏仲额上汗止不住的流,听不出禹璟瑶喜怒只好回禀道:“回殿下,有六人重伤,其他人等都只是轻伤,并不碍事。”
“无人伤亡便好。”禹璟瑶看着远处被生擒的十几名刺客:“即刻命一百人押着这些刺客回京,途中不可让人自尽,本殿倒要看看谁敢如此大胆,敢和本殿过不去!”
柏仲小心的抬头看一眼禹璟瑶,没想到禹璟瑶提都没提到自己失职的事,“是!卑职遵命!”
柏仲这些小心思禹璟瑶没放在眼里,将事都处理好就不愿再多说,只留下福海传递自己的意思,便上了马车。
马车内,慕汐朝刚被小禄子服侍着换下一身血衣,这会无力的靠在软枕上,显得十分单薄可怜,禹璟瑶见了气血上涌,“你是蠢的不成!看见剑不知道躲还往上面撞!你是三头六臂还是别人多长了几个脑袋!”
慕汐朝被这么劈头盖脑的一通骂有些无措又难受,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不接话,禹璟瑶心中火气更盛:“怎么?这会不说话了!二公子刚刚可是好不英勇!果然晋远侯府世代出忠良!本殿平时倒是小看了你!”
禹璟瑶的话越发刺耳慕汐朝又气又急:“是!臣自不量力,惹殿下笑话了!殿下满意了吗!”当时情况危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冲了出去,他也没想禹璟瑶会感激他!
慕汐朝平日里一贯隐忍,可偏偏对上禹璟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沉不住气,强撑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动作一大就扯到了伤口,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又裂开,痛的闷哼一声就倒在塌上!
触目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刚包扎好的绷带,禹璟瑶惊了一下,什么火气也散了,立马上前抱住慕汐朝查看伤口:“你这是做什么?别乱动!”
慕汐朝别过头红着眼眶,冷冷道:“臣身上血污之气,怕污了殿下的地,还请殿下让臣去别的马车!”
禹璟瑶心疼的厉害:“我是气急了,别生我气……”立马又对外把江太医召进来重新给慕汐朝处理伤口。
江太医刚歇脚又被唤进来,见两位气氛不对,立马快速重新上药,包扎了起来。
“这就好了殿下。”江太医犹豫了下还是嘱咐道:“公子还伤着,该平心静养才是,切不可再随意乱动了,要是伤了经脉,可就麻烦了。”
慕汐朝轻轻点头,禹璟瑶微了眉头:“连着受了两场罪,可有什么方子把身子好好补补。”
江太医思索了下道:“公子还伤着,饮食上暂时需要忌口的东西多,殿下实在担忧也可用些燕窝,等伤口好了倒是可以用药膳调理调理,公子毕竟年幼,将养些时候就能回来。”
禹璟瑶点点头,吩咐人下去办,就让人下去了。
禹璟瑶慢慢走近,在慕汐朝身侧坐下,放软了口气:“刚刚是我不对,口气太冲了些,我向你赔不是。”
慕汐朝垂眸:“殿下折煞臣了。”禹璟瑶总是这般一会冷一会热的,慕汐朝不愿再受他摆弄。
禹璟瑶哑然,心里发疼,与其说他气慕汐朝,不如说是气自己,这场刺杀从头到尾他都知情,慕汐朝这一计没起到作用,反而把晋远侯推到他这边,继后怒极,一计不成,干脆起了杀心!
继后刚刚动了这个念头,安排在继后身边的人立刻便把消息传了过来,甚至他还在后面推动了一把,不然继后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办成!
可哪里!哪里想到!这个傻东西居然会为自己档这一剑!怎么这么傻呢……
禹璟瑶轻轻的抱住慕汐朝,他从没被人这么护着过,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措……
他从不是什么好人,上辈子也是满手血腥,可落难之时慕汐朝却为他谏言;这辈子他虽记着慕汐朝的情谊,也没有放过利用的机会,甚至用计胁迫慕汐朝雌伏他身下,可这傻东西居然还不管不顾的为自己挡剑,他禹璟瑶何德何能两世遇到这样一个人啊……
慕汐朝没力气再和禹璟瑶争辩了,就这么无动于衷的任由禹璟瑶抱着,禹璟瑶心里越发愧疚,“还疼不疼?”
慕汐朝沉默不语,禹璟瑶心里越发苦,“我是刚刚太过心急了,你怎么就胆子这么大呢……那可是利剑啊,你要是真……”
慕汐朝闻言抬头,看着禹璟瑶眼里满是心疼后怕,有些触动。禹璟瑶叹了口气,揽着慕汐朝不住哄:“我方才是真被你吓着了……说来也是,自从你遇了我,你就总遭罪……”
以禹璟瑶的身份能说出这些话来,慕汐朝心中有些感动:“我没想那么多的,更何况殿下怎么能出事呢!”
慕汐朝眼里一片赤诚,说的理所当然,好像本就该如此,禹璟瑶嗓子发哑,只得把人紧紧拥在怀里,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在让慕汐朝置于为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