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五点不到便起床,他不想因为集训耽误了解剖室的活。
今天是周六,浸泡的尸体,又该捞出来晾了。
在校队大巴出发前,必须把活干完,明天晚上回来,再把尸体放回槽子里。
天气似乎一夜间变了,雾蒙蒙的,轻微的寒风,吹得树上没剩几片叶子的树枝沙沙的响。
冷飕飕的北风,带着海面寒潮,穿透衣服布料空隙,亲吻柳根健硕的身躯。
柳根耸耸肩,缩起脖颈,嘀咕一句:“又该花钱咯。”
是啊,又该花钱了,该买过冬的衣服了,他穿了三年的棉衣棉裤,留给了爹,以为在南海这种地方,穿不上。
柳根心头忽然想到家中的爹娘,初冬时节,往年干沟村早已天寒地冻了,娘的老寒腿毛病又该犯嘞。
一想到娘的腿脚毛病,柳根心里直发酸,十几里背水的山路,随时会要了娘的命。
就算水窖建好,也没水可蓄,娘仍然还得背水喝,她身上的棉袄,都补得看不出原来布料是啥样嘞,那双棉鞋毛裤,柳根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他高一寒假,帮祥子家看煤窑挣钱给娘买的,这个冬天,娘肯定还对付着穿。
该给爹娘买身轻便的羊绒穿。
柳根心里想着,拐上通往解剖楼的路。
此刻昏黄的路灯四周,雾蒙蒙的,整个校园,处在黎明前的静悄悄中,师生们还窝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没有一个人影。
白天热闹的校园,此刻,却死气沉沉,柳根感觉就像进入到一个空洞的世界里,一想到要走进解剖室,和死人打交道,柳根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忽然感觉身后像是有个人跟着似地,心里发毛,猛的回头,除了自己的身影,并没看到什么。
这让柳根想到了高中时,往返县城和干沟村的那些夜晚,曾经有多少个夜晚,他骑自行车穿梭在山林道路中,也总是感觉到身后有什么跟着,为了驱除恐惧,他不断的按响自行车的铃铛,有一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路上根本没法骑车,他只好推车缓慢往前走,当走到一个山坳中时,听到了几声狼嚎,吓得他慌忙扛起自行车跑。
此刻,似乎又回到了过去赶夜路的情境。
越走近解剖楼,柳根越感到浑身发毛。
怎么会这样呢?各种各样的死人见了无数,还整天用手摸尸体呢,怎么今天会感到心中发毛嘞!
心里不想死人还好,害怕的念头一生,心中更加悚然,远远看到解剖楼,除了门口那两盏路灯在雾蒙蒙中发出微弱的光,整栋解剖楼黑漆漆的,在浓雾中显得更加鬼魅。
柳根放慢了脚步,心想是不是再等等,等校园里有了人,再进去。
这一犹豫,让他的心越加胆怯了。
前后左右的看了看,浓雾让视线只能看到三米内的物件。
柳根轻声咳嗽一声,壮了壮胆,咬咬腮帮,嘴巴咕哝一句:“活人都不怕,还怕球的死人嘛!”
甩开大步,快速跑上解剖楼台阶。
解剖楼的大门,平时都不上锁,仅仅用挂钩勾住两扇门,这里不会有人来偷东西,除了死尸和骨架,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可偷,当然更不会防止死尸逃跑了。
推开门,柳根伸手把灯开了,朝地下室入口通道走去,哪里有个开关,他一清二楚。
柳根的心一直提着,身后,一阵阵的寒风发出尖啸。
尽管壮了胆走进来了,可柳根身上也许是太冷的缘故,还是感到肌肉收紧,浑身冰凉得发抖,脚步声有些凌乱。
走进浸泡室,啪的按下开关,屋顶的荧光灯嗡的一声,闪烁几下,全亮了。
柳根长长呼了口气,直接走到塑胶服和面罩前,当他穿上黑色塑胶服的时候,听到吱呀一声,吓得他双腿一颤,猛的回头看,门大开着,明亮的灯光下,除了那些浸泡的尸槽,并没任何东西。
“谁……”柳根大声喝问,颤抖的声音在屋里回荡,柳根心想,难道是哪个老师一早上班了吗?
“请问是谁……”
柳根问着,朝门口走去,刚才明明听到有开门的吱呀声。
可走到门口,往外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股冷风,从入口位置灌进来。
“见鬼嘞!”柳根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没走几步,又是一声吱呀的门响,柳根猛的转身:“到底是谁……快……出来……别躲在暗处吓唬人……”他有些恼怒的大声喝问。
除了他颤抖的声音回荡外,没别的声响,柳根忽闪几下眼睛,如果说第一次听到吱呀声,可能是因为自己害怕而听错的话,那第二声,却证明第一声确实听到了。
柳根再次走到门口,站在门边,朝外面几间屋子的门看,别的屋子,没有开灯,有的门关着,有的半开着,还有的敞开着,柳根走过去,一间屋一间屋的把灯打开,查看有没有人躲在里面,当所有的屋子都亮起灯后,柳根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不可能是听错了呀。”柳根嘀咕着,决定把灯全部开着,往浸泡尸体的屋子走。
他内心紧张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这是他从事解剖室与解剖尸体打交道工作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