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人惦记上的安南王世子李守,如今在永嘉坊日子的却是过的格外滋润,这日用过了早膳不久,他夫人崔玉林便亲手替他在书房布好了笔墨纸砚,黑白山水图案大理石桌面上,孔雀蓝釉的三足小香炉也已经燃上了他喜欢石叶香。
等他坐下开始画昨日只作了一半的《芭蕉夜雨图》时候,崔玉林也命人替她架好了古琴,于他身后坐下拨弄了起来,亲自替他伴奏助兴,这书房原是崔玉林出嫁前一直所用的那间,他们夫妻二人此时坐在南窗下,眼前看过去便是打理的十分精致的花圃与竹林,现下正开满了浅粉深红的杜鹃与白色的铃兰,清风携着花香从敞着的菱花窗中徐徐送了进来,吹的崔玉林裙裾与衣袖轻轻拂动,这情景气氛连一旁立着的婢女看了,心中不由暗自艳羡,这所谓神仙眷侣的逍遥写意也不过如此了吧。
崔玉林一边弹琴,一双杏眼却一直留意着李守的一举一动,见他凝神画了几笔之后,突然提着笔看着窗外发起呆来,半响也没动,崔玉林忍了一会儿,还是停了手中的动作出声问道:
“世子爷,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吗?”
李守听了她的问话便回过头望了过来,见崔玉林看着自己满眼都是关切和疑问,心下不由一动。
李守早就察觉到了,这段时日以来,这崔元娘对自己慢慢变的很有些不一样起来,早先那些有意无意做出的媚态,说话办事间的小心与谨慎,好像都尽数给收了,如今她对自己关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真切。
这其中的缘由,李守自然知道,看来这永嘉坊已经是真正信了安南王府放弃了野心的说法,如今对着自己,是打算要当成自己人来培植了,熬了这么许多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李守心中却并无任何计谋得逞的兴奋与得意,反倒是有一种自己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上的茫然无措。
此时看着崔元娘娇艳的容颜,他满心满脑想着的,却完全是别的事情,他一直与安南王府保持着联系,这两日虽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但依着他的判断,那边先头的人马应该是已经混进了长安城内了,如果他猜的不错,等他们从北面悬崖绝壁上爬到这龙首原后,应该就会送信来让自己想法子撤退或者自保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父王会不会派莫昂过来,要说起来,莫昂是最擅长攀岩的,还有那手掷毒箭的本事,是极适合当个前锋开路的......
一想到了这里,李守忍不住是摇着头苦笑了出来,自己这是发的什么春秋大梦呢,父王怎么可能放那莫昂随意出来,若真是他来了长安城,恐怕是谁也拦不住他立即要来这永嘉坊先救自己出去的,若是如此,父王筹谋了多年的大事,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那崔玉林见李守虽然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双眼却茫茫然仿佛穿透过了眼前的一切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惊,她知道这李守本就是十分聪明敏锐之人,如今被这样长期软禁在这永嘉坊,他又怎么会甘心和高兴呢,这几日不管自己如何小意殷勤,世子爷都有些心不在焉、兴致缺缺的样子,以他温和优雅的性子来说,这大概已经是心情极为不佳的表现了吧。
与李守这么多年虚与委蛇下来,现在突然要拿出真心以对,崔玉林难免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不知道为何,这样心心念念的想着如何才能让他过的更开心惬意些,自己心内却莫名滋生出了一股从未尝过的甜蜜滋味。
崔玉林起身走到了李守身旁,伸出一只雪白玉手扶着他的肩,有些愧疚的低声说道:
“你可是嫌这整日里呆在府里有些憋闷了吗?这...也许再过几日就无需再这样了,到时候,元娘再陪你去城外游山,讲起来,元娘也真是很久都没骑过马了,倒真是有点技痒难耐了呢!”
李守此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他侧脸仰头看着崔玉林,探手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一笑说道: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元娘你倒起了玩心了,平日里个个都爱说郡主你最是稳重端庄的,偏我看你倒跟个孩子似的,还没长大呢。”
李守这话说的颇为温柔,语气中除了宠爱,甚至还有几分怜悯之情,崔玉林听在耳里心里,却只觉得满满都是甜蜜,忙又伸出另一只手将李守的大手一起包握住了,娇声说道:
“世子爷干嘛笑话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