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轻轻甩掉伞上的雨水:“这两天常下雨的,你怎么不带伞呢?”
韩佳宜仍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盯住她:“你这回可别想混过去,我刚才在学校门口都看到了,你人都走了,他还傻愣愣地站在雨地里看呢!”说着,扭了扭她的胳膊,“快说快说!”
顾婉凝皱眉一笑,转身上楼:“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一个朋友的弟弟,今年调到燕平的警备司令部做事。”
韩佳宜却是不依不饶:“那——你们今天是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在跟人学昆腔吗?我那个老师是他的朋友,刚才下雨,他就顺便送我回来。”顾婉凝随口答着,从手袋里寻出钥匙开门。
“顺便?”韩佳宜撇了撇嘴,“我看他人倒是生得很英俊,你们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顾婉凝摇头笑道:“你对他这么有兴趣,我帮你介绍一下?不过,他从前可是有过很多女朋友的。”说着,便去柜子里取了衣服来换。
朋友的弟弟?
韩佳宜心底冷冷一笑,他姐姐肯和你做朋友才怪!可是,小霍和她走得这么近,还带了她去跟哥哥学戏,究竟是虞浩霆的意思,还是风流如霍仲祺,也……这女人也真能装模作样,难不成她勾搭了虞浩霆,还想打小霍的主意吗?不知羞耻。若不是自己知道这些底细,还真被她那副坦然的样子骗过了。
窗外雨声淅沥,带着植物青翠辛香的湿意弥漫在房间里,楼后的荼蘼已经开得这样香了,那细白馥郁的花朵一开,春天就要过完了。
过了就过了吧,夏天也没什么不好,干吗把好端端的花说得那么伤心呢?
顾婉凝侧身躺在床上,静静想着,什么开到荼蘼花事了?萱草、茉莉、玉簪、紫薇……都还没有开呢!据说这花有个名字叫“佛见笑”,倒不知道是什么典故,她忽然想到那句“唯有布袋罗汉笑呵呵”,韩玿教她的这一折《思凡》真是活泼有趣,“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难为写戏的人是怎么想到的。
“婉凝——”
“嗯?”
对面的韩佳宜听见她应声,手肘支起身子:“你也没睡啊?”
“怎么了?”
“婉凝,董倩她们都在恋爱呢,你怎么没有男朋友?”
“你不是也没有吗?”
韩佳宜抿了抿唇:“我还没有碰到我喜欢的人。”
顾婉凝闭上眼睛懒懒一笑:“我也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不知道。”顾婉凝口里说着,心里却倏然一滞,“你呢?”
韩佳宜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唇角一扬:“我喜欢最好的。”
“最好的?”顾婉凝闻言笑道,“人好和不好,只有比较级,没有最高级的。”
韩佳宜想了想,道:“反正我就要最好的。”
顾婉凝笑着叹了口气:“那你可难了。样貌最好的未必人品最好,人品最好的未必才识最好,才识最好的未必家世最好,就算样样都好的——”
韩佳宜笑道:“怎样?”
顾婉凝却转过身背对着她,促狭笑道:“未必最爱你啊!”
“你——”顾婉凝本来只是玩笑,韩佳宜却是有些心病的,又不好发作,默然咬了咬唇,亦笑道,“恐怕你比我还挑剔呢!要不然,你都收了那么多情书,怎么一个动心的没有?”
却听顾婉凝声音突然冷了:“动不动心又怎么样?佳宜,不是我故意扮高深吓唬你,我以前有个很好的朋友,嫁了一个她觉得人才好、家世好,也很爱她的丈夫,可是他们结婚没多久,就全都变了。
“后来有一次吵架,那男的打了她,她一时伤心想不开——跳楼了,那时候他们结婚还不到半年。之前她也知道那男的荒唐胡闹,可偏就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女人就是这样,一动心,就喜欢做梦。”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过于孤冷不合时宜,自失地一笑,“我就是觉得,虽然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可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的好。”
韩佳宜听着她的话,不由暗暗吃惊,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男女情事上极高妙洒脱,可即便如此,她偶尔也会为了一些没有按照自己预想发生的事情烦恼,比如她十四岁时喜欢的那个英国参赞的儿子,怎么被她拒绝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来约她呢?她原想着再拒绝他一次就答应同他约会的……没想到,顾婉凝竟比自己还要凉薄。
有花堪折直须折?不要太放在心上?大概越是不把男人放在心上的女人才越引人琢磨。她的朋友跳楼了?说的是苏家那个木木讷讷的女孩子吗?以为高攀了谭家,真是蠢!她又看了看面朝墙壁侧身而卧的顾婉凝,心底冷笑,自己也实在懒得再跟她这样虚与委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