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这世上为找不到工作发愁的大叔多的是,他们要是能有高中毕业女生一半的薪水,不管是倒茶还是别的什么都会高高兴兴去干的。
我说这些话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完全是为了你好。请相信我,照我说的去做吧。
浪矢杂货店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愿她会听。”看完信,敦也点了点头。其实他很想直接把对方教训一顿:爸妈供你上到高中,顺利找到工作,你却想去陪酒,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翔太去把回答放到牛奶箱里。回来后刚把后门关上,卷帘门那边就传来细微的响动。
翔太说了声“我去拿信”,径直走向店铺。他很快回来了,嘴角带着笑意。“来喽!”说着,他扬了扬信封。
浪矢杂货店:
感谢您的立即回信。我本来还担心也许不会有回音,现在终于放心了。
不过读完信后,我感到很失败。浪矢先生似乎有很多误会,我应该把自己的情况说得更详细些才对。
我想专心陪酒,并不是为了过上奢侈的生活。我追求的是经济能力。要想不依靠他人也能生存下去,这是不可缺少的武器,而如果只是临时上上班,是不可能实现的。
还有,我没有结婚的愿望。结婚生子、做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也是一种幸福,但我从来没想过要过那样的人生。
至于陪酒这行的残酷,我多少也了解一些。只要看看周围那些比我早入行的陪酒小姐,就不难想象以后会有什么样的辛苦等着我。但我还是决心在这条道上奋斗下去,将来也有自己开店的打算。
我有这个信心。虽然才干了两个月,我已经有了好几个捧场的客人。不过我对他们还不够周到,这也是事实。这主要是因为我白天还要上班,下班后才能去店里,也就没法陪客人用餐。我想把公司的工作辞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我先说清楚,浪矢先生担心的事—也就是和客人发生肉体关系,我一次也没有过。不是没有人提出这种要求,但都被我巧妙地化解了。我还没有幼稚到那个程度。
对于亲人,我确实很抱歉,让他们为我操心了。可是说到底,这也是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
说来说去,我的想法还是太胡闹了吗?
迷途的小狗
又及:我只是想咨询如何说服我周围的人,并没有不做陪酒的打算。如果您不赞成,就当没看见这封信好了。
“那就当没看见!”敦也一边把信还给幸平,一边说道,“什么叫‘我有这个信心’,也太小看社会了!”
幸平怏怏地接过信纸,应了一句:“嗯,也是。”
“其实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翔太开口道,“没什么学历的女人要想经济独立,陪酒是来钱最快的。她的想法很现实。这个社会只认钱,没钱什么也干不成。”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敦也说,“就算她的想法没错,顺不顺利也很难说!”
“那你凭什么认定她就不会顺利?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吧?”翔太不满地噘嘴。
“当红的陪酒小姐独立开店当然好,可是半年就关门的事也没少听说。做生意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钱自然少不了,但也不是有了钱就万事大吉。她也就现在这么一说,其实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过久了,自己开店准没什么好结果。等到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错过了婚嫁的年龄,再当陪酒小姐都嫌老,到了那个地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姑娘才十九岁,犯不着为那么久以后的事情—”
“就因为年轻我才要说!”敦也提高了声音,“总之,叫她赶快放弃愚蠢的念头,把陪酒的差事辞了,专心在公司找个老公!”
翔太盯着放在餐桌上的信纸,缓缓摇头。
“我想支持她。她写这封信时,心情恐怕并不轻松。”
“不是轻松还是沉重的问题,是现不现实的问题!”
“我觉得很现实啊。”
“哪里现实了!要不我们打个赌?与其赌她能不能经营好一家酒廊,我倒想赌她当陪酒小姐的时候就会被不三不四的男人骗上手,最后生下没爹的小孩,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翔太似乎被噎住了,接着尴尬地低下了头。
屋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敦也也垂下了头。
“我说,”幸平开口了,“再确认一下怎么样?”
“确认什么?”敦也问。
“详细的情形。听了你们俩的话,我觉得都有道理。不如再问问她到底有多认真,然后再来想办法。”
“她当然会回答说‘我是认真的’,因为她打的就是那个主意。”敦也说。
“那就问点更具体的问题。”翔太抬起头,“比如,为什么希望经济独立,为什么对结婚过上幸福生活这条路不感兴趣。还有,对于将来开店的事是怎么计划的,这个也得问问。因为敦也说得没错,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问了这些问题后,如果她没有一个切实的回答,我也会判断她的梦想不现实,回信叫她别去陪酒。这样行不行?”
敦也吸了下鼻涕,点了点头。
“我觉得问也白问,不过算了,就这么办吧。”
翔太答应一声,拿起圆珠笔。
看着翔太时而沉思时而埋头写信的样子,敦也在心里回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当陪酒小姐的时候就会被不三不四的男人骗上手,最后生下没爹的小孩,给周围的人添麻烦—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因为知道这一点,翔太他们才会沉默不语。
敦也的母亲是二十二岁时生下他的。父亲是同一家店里的服务生,年纪比她轻。但没等孩子生出来,那男人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敦也的母亲继续干陪酒这行。别的事她也做不来。
敦也记事的时候,母亲身边已经另有男人。但敦也没把那男人当成父亲。没多久那男人就消失了,过了一阵子,家里又住进另一个男人。母亲给那个男人钱,男人不上班。很快,那个男人也消失了,又来了另一个男人。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之后,那个男人出现了。
那男人毫无理由地对敦也暴力相向。不,或许他有他的理由,但敦也不明白。敦也曾经因为男人一句“看你那模样不顺眼”就挨了揍,那是小学一年级时的事情。母亲也没保护他,反而觉得惹男人生气的儿子很讨厌。
敦也被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但他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发现。万一在学校暴露了,事情一定会闹得很大,到时日子只会更难过。
男人因为赌博被逮捕,是在敦也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家里也来了几个刑警。其中一个注意到穿着背心的少年身上有瘀青,向母亲问起时,她撒了个拙劣的谎,那个谎转眼就被戳穿了。
刑警联系了儿童咨询救助中心,对方的工作人员随即赶来。
面对工作人员的询问,母亲回答说,她是亲手把孩子养大的。敦也至今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么回答。他曾不止一次听她在电话里抱怨说,带小孩烦死人了,早知道不生小孩就好了。
工作人员回去了。敦也从此和母亲两个人过日子。他心想,这下终于不用再挨打了。的确,他没有再挨过打,可也并没有过上像样的生活。母亲回家的次数愈发少了,却不给他准备吃的,也不放钱在家里。学校的伙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尽管如此,他也没把困境告诉任何人。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他是不愿意被人同情。
入冬后,圣诞节敦也也是一个人过的。接着,学校放了寒假。可是母亲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回家了,冰箱里也空空如也。饿得受不了的敦也去偷小摊上的烤鸡肉串被抓,是十二月二十八日的事。从放寒假到那天他是吃什么过来的,他已经不记得了。老实说,他连偷窃的事也记不大清楚。他之所以轻易被抓到,是因为逃跑途中突发贫血晕倒了。
三个月后,敦也被送到了孤儿院丸光园。
迷途的小狗:
第二封信已经收到了。
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贪图享受才去陪酒。你梦想有一天拥有自己的店,我也觉得很了不起。只是我怀疑,你会不会只是因为刚开始干陪酒这行,被纸醉金迷的生活和丰厚的收入冲昏了头?
比方说,你打算怎么攒下开店的资金?什么时候存够钱,你有具体的计划吗?还有,开业以后怎么发展下去?经营一家店得雇不少人,你从哪儿学到经营的技巧?还是说你觉得陪酒做久了,总归能学会?你对这样的计划成功有信心吗?如果有,依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