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却是睡不着了。对于傅恒这个女婿,徐天罡应该是十分满意的吧,尤其是他上次独中解元之后,因此才格外期待起明年的会试。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到她家却是反了个个……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连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都不清楚。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65
徐明薇这一病,来得凶猛,也是缠绵,养了三五天才算是好透了。房师傅在琴房见了她,难得打趣道,“却不想我这病好了重开了学堂,你倒病了,可见这懒散惯了的并不愿来上课哩。”
徐明薇笑说并不曾有的事情,自己不知道有多么盼着先生身子好起来,能有课上哩。
这一番话倒勾起房师傅的心病来。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心里清楚,如今也是治标不治本,暂且从阎王爷处拖些时日罢了。这几个女学生眼看着这两年便一个接着一个地要出嫁了,她也总算是没辜负了徐老爷子的嘱托,勉强教出师了。等徐明薇后年出了门,自己也不好再在徐家白赖着,逝世后与徐老太太请辞离去了。
只不过这个念头她自己悄悄埋在了心底,并不曾与人说起,却不知冥冥中自有定数,她与最喜爱的女弟子之间的缘分还不止与次,两年后徐明薇嫁到徐家时,将她也带了去。可见事情不如人愿,十之八九哩。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三年国丧转眼就过。这三年间北狄尚还守约,并不曾大举犯边,但每年也还会有那么几起游民在边线上滋事的冲突,两国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天启在屈辱的和谈之后,赢得了两年之久休养生息的时间,减赋税,促商贸,加上三年天灾总算熬过,渐渐地也恢复了些生气。
同天启民生一样,重新恢复生气的还有天启的心脏京城。这一年光是嫁娶红事便不下百来家,没点门路和手段的人家根本都请不到像样的大菜师傅,更别提所有跟婚嫁有关的红烛金纸红绸花轿等等,价格全都水涨船高,贵了不止一倍。可即便是这样,也拦不住京城儿女们嫁娶的势头。三年时光,将多少妙龄少女生生熬成了老姑娘,再不及早嫁出去,过了明年更是难找婆家。
徐明冬,徐明兰,还有徐明梅,就在这样成亲得靠抢的婚庆大cháo中既匆匆,又隆重地被送出了徐家大门。一连办了三件喜事,徐家上下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连丝送嫁的惆怅都来不及有,大房又要紧着筹办第四代长孙的三周年生日。
宁氏自国丧第一年生下麟儿,却因日子敏感,家里人并为大肆庆祝,连着百日和抓周都未曾好好办过。对于徐家第四代的第一人来说,着实是有些寒酸和委屈了。因此这一出国丧,徐老爷子便特别嘱咐了大儿媳贺兰氏,一定要趁着曾孙三周年生日的时候隆重些办了,届时还要重新让曾孙抓一次周,连着大名和表字一起取了,才好一扫前头受的委屈。
得了面子的是自己房里,贺兰氏哪有不听的,还不等日子近了便早早打算起来。除了自家厨房的,还定了宏庆楼的点心师傅,借到了寿王府家的厨子,面子里子也都有了。又让负责采买的管事用心挑了当日要用到的瓜果菜蔬参肚翅鲍等,竟比人家办儿女喜事的还要隆重些。
请客的帖子半个月前便早早地发了出去,到正式宴请的那天,全京城有头有脸些的人物差不多都到了,就连传言中与徐家素来的杨阁老也带了家人来贺,也算是活久见。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66
徐明薇本来以为杨家人会到场,就已经是当晚最大的一个亮点,但她没想到,现实版的打脸会来得这样快。
当门房满脸兴奋激动地来报徐老爷子,说是亲家公来了。徐明薇等人都还以为是徐明兰或是徐明冬的公公来了,心里还奇怪,不是刚远嫁了出去,怎地又千里迢迢地回来了?
贺兰氏脸上露出些许怔然,却又不敢确定,握着徐明薇的手却无意识地紧了紧。徐明薇有些奇怪地抬头,还在想贺兰氏这是怎么了,下一刻贺兰博心和贺兰嘉善在薛婆子等人的簇拥之下进得门来,不消人介绍,一看两人的样貌,徐明薇便明白了。
贺兰嘉善她是还见过的,当时还是徐明薇三岁生日的时候他云游路过,恰好赶上了而已。从那之后一年倒也有几封信寄来徐家,所以算起来两人不算陌生。但她曾祖父贺兰博心,徐明薇却是自穿过来之后一直未曾见过。但听贺兰氏偶尔说起,徐明薇总觉得在贺兰氏眼中,天底下没有比她祖父更聪明更能干的人了,因此一直心向往之,十分好奇自己这曾祖父到底生得什么样子,有何神通。只可惜yin山与京城路途遥远,一直未曾得见过。
但在她的想象中,贺兰博心至少也该是和徐老爷子差不多,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开始花白了,胡子也拉碴了,背该弯的也弯了。但眼前却活生生地站着一位美大叔,看着也只有四十的年纪,至少一米八五的身高,倒三角,蜂腰,大长腿,更别提那来自岁月的沉淀酿就的睿智成熟男人味,衬得旁边本来也算美型男的小舅舅糙得简直没法看。
这边贺兰氏已经失态地往贺兰博心身前扑了过去,幸好最后关头她还记着自己当家主母该有的仪态,生生地在他跟前站住了,未及言语泪先流,哽咽道,“不孝远嫁女见过祖父。”
贺兰博心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徐家各人,见贺兰氏无声垂泪的样子,抚须笑道,“既是从父母之命,又何来不孝。一晃竟二十年有余,你也这般大了,儿女也成了家。年前收到你的信,你nǎinǎi便不住念叨,当初让你远嫁,好是好,却是轻易不得见。爷爷便想着,趁如今身体还动弹得,来京里看看你们,也好让你nǎinǎi,你娘她们都放心。”
几句话说得贺兰氏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掉,徐明薇连忙上前拉住了贺兰氏的手,轻轻地摇晃了下。贺兰氏见是她来了,才渐渐收住了眼泪,拉到贺兰博心跟前指了给他看,“爷爷,这便是薇儿了,明年也到了出门的年纪,幸好您来了,不然这辈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见得着。”
一边又拉扯了徐明薇让她喊人。徐明薇抬头对上贺兰博心打量的视线,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明薇给曾爷爷问好了。”
贺兰博心眼里浮上些许赞赏,从腰间解下一枚雕了海东青的暖玉,递到她手上,笑道,“是个好孩子,你小舅舅可没少跟我提你,这块玉你收着玩罢,戴着久了能养身子。”
徐明薇一看便知十分贵重,雕工已见大师手臂,像是郭先生的手作,入手更是触之生暖,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了。还是贺兰氏朝她点了点头,笑道,“长者赐,不可辞,既然给了你了,便收下罢。”
徐老爷子这时才迎了上来,将贵客让到席上,又让宁氏和徐明柏亲自抱了曾孙过来见礼。别人徐明薇不敢说,至少贺兰氏因着家人的到来,脸上是真真正正露出了十几年来她都险少见过的幸福笑容,一时心中又替贺兰氏无限悲凉。
若是个无心的,想见而见不得便也不觉着苦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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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宾主尽欢。
叫了三年毛豆儿的徐宏盛小朋友终于有了大名,表字是曾曾外祖父贺兰博心取的,截自《山人狂》,唤作人凤。徐明薇很不厚道地心里暗笑,哎呀这不是换个姓就成了苗人凤苗大侠吗,再来个胡一飞搞基就齐全了。她一时脑洞开得太大,边上众人哎呦哎呦地朝她一顿怪叫,徐明薇还来不及反应,小腿就被张嘴漏风流口水的小侄子给抱住了,还朝她呵呵傻乐着。
徐明柏一脸生不如死,宁氏也是满眼美丽与哀愁地看着她。徐明薇这才反应过来,毛豆儿抓周抓到了自己,这倒霉孩子,平时也不见他有多亲近自己啊,关键时候竟冲着自己来了。
还是贺兰博心呵呵笑道,“人凤这周抓得好哩,日后媳fu要有他姑姑的一半风采也就尽够了。”
众人一时都笑将起来,倒笑得徐明薇一顿脸红耳热,再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