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过年只剩下三天的时候,许朗突然提出来要去墓园看看。
许蔚城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他打着哈欠,看着突然精神了起来的爷爷和助理忙上忙下,不禁更郁卒了:“这大过年的去哪里不好,怎么忽然想要去墓地了?”
“到底是离开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找到林秋白,但是我却找到了以前的亲戚,听他们说,我的亲戚们都在那边的墓园里,现在有机会,就去看看,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了。”许朗笑道。
许蔚城没有不答应的。
打听了墓园的位置,助理就开着车将这对爷孙载到了郊外,今天的天气也不是很好,车停下的时候,天上还下起了毛毛细雨。许蔚城撑了一把伞,亦步亦趋跟在他的旁边。
许朗一去几十年都没有回来,曾经说过话的亲戚们也几乎都进了黄土,他找到了位置,墓碑上的大多数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只有眉眼之间隐约能看到一些记忆中的样子。
将带来的东西放到了墓前,一一祭拜过去,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天上的毛毛细雨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许蔚城担忧的看了一眼头顶,担忧地道:“爷爷,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等等,还有人没拜过呢。”许朗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沿着一排排的墓碑找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林家父母的墓应该也在这里。
他还没有离开之前,和林秋白的关系很好,和林父林母的关系也不差,在他们两人交往之前,两位家长也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不管是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他的份,为此小的时候,林秋白眼红地差点挠花了他的脸。
想到这里,许朗就忍不住失笑。
当初两人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在林父林母面前,也开过玩笑,说等他们老了以后,要两个人一起赡养他们,玩笑开得兴起处,还说以后要买两栋房子,一栋林父林母住,一栋他们住。
那个时候,他和林秋白还是单纯的好哥们。林父林母被他们哄得开心,乐不可支地应了下来。
后来他和林秋白的关系被发现时,他也以为林父林母会像是这样乐呵呵地应下来,没想到同意没有等到,两位家长直接翻了脸,将他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不要脸,还强硬地拆散了他们两个,将林秋白关在家里,连一丝见面的机会都不留。
许朗苦求无用,在门口跪到了天黑,最后只能收拾自己的东西回了家。
之后便是长久的抗争,每一次见面时,林父林母都没有好脸色,怒视着他,骂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连普通的交谈都没了。
再后来,他一去几十年,就再也没了音讯。
如今他回来了,也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半截身子入了黄土,日子已经不多了,记忆中的林父林母也变成了一坛骨灰。当初不欢而散,说好的赡养却没有实现,两栋房子也没有买来,许朗一直惦记着两位老人曾经抚养他的恩情,他遍寻林秋白不到,冲动过后,才想到自己还没有来见过这两位。
顺着一排排的墓碑找过去,找了好久,三人才终于在两块墓碑前停了下来。
两位老人的墓碑并排相邻立在那里,上面照片里的样子也和许朗记忆中的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是苍老了一些,两人板着脸,死气沉沉地看着照片外的人。
许朗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两个老人,没想到照片里的两人还是中年的样子,再看看墓碑上写的内容,竟然是在他离开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他心想,难怪他一直没有找到林秋白,说不定是因为伤心过度,离开了这个城市吧?就和阎回说的那样,因为离开了,所以他才找不到。
也是,他迟迟没有回来,林秋白从来都是个有耐心的人,等得不耐烦了,自然也就走了。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已经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倾盆而下。
许蔚城撑着伞陪他站了许久,撑到手都开始泛酸,他揉了揉手臂,开口劝道:“爷爷,雨越下越大了,要是着凉感冒了就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看到爷爷的精气神都好了一些。
许朗也没有意见,想明白了林秋白的去处,他也就松懈了下来,盘亘在心中多年的忧虑终于被打消,仿佛肩上有个无形的重担消失了一样。他拄着拐杖往墓园外面走,脚步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他还没走几步,又忽然顿住了。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像,尽管知道并不会在这里看到,但许朗还是停了下来,忍不住朝那边看了过去。
那是个离林父林母的墓碑不远处的墓碑,他刚才并没有从那边经过,所以才没有发现。
墓碑上面的照片,竟然是他记忆之中林秋白的脸!
两人的合照还揣在他的兜里,许朗瞪大了眼睛,颤抖着伸手拿了出来。合照里的林秋白腼腆的笑着,就和墓碑上一模一样。
他的心忽然一堵,许朗往下看,墓碑上刻着的名字,竟然真的是他在心里仔细描了无数遍的三个字。
林秋白,死亡时间……是他离开这个城市的那一年。他死的时候,自己还刚到别的城市,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准备开始打拼自己的帝国,甚至一切都还没有起步,还带着林秋白正在家里等着的念头。
他想念了那么多年,忐忑了那么多年,寻找了那么久,原来他的爱人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是离开,也不是故意躲着不出来,而是已经……死了?
许朗还记得那一天。
他从新闻里看到这个城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起了思乡之情,一整天心情都压抑得难受,难得的大雪让他把这个日子记了下来,回到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摊开信纸,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写了满满好几页,寄往了那个熟悉得地址。
他在信中写了,让林秋白将自己的那一份也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