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研究也肯定了杜胥内的工作,我们在21世纪所拍摄的真笑和假笑照片也呈现出了同样的效果。请再看一眼67页上的两幅照片。右边的照片呈现的是虚假的笑容,颧大肌把嘴角往上拉起。研究人员最近把这种微笑命名为“泛美式”微笑,名称源自于现已不存在的泛美航空公司空姐的虚假笑容。左侧的图片呈现的则是真心的笑容,同时牵动了颧大肌和眼睛周围的眼轮匝肌。脸颊的上扬在鼻子两侧以及眼睛下方和旁边产生了更为明显的线条。此外,眉头和眉头下方的皮肤已向眼睛所在的方向移动,从而让两者之间的间距变得更为狭窄,并在眼睛的正上方挤出了一个“小袋”。在下侧放大的照片中,更容易看到这些细微的改变。
在科学节期间,成百上千人参观了达尼丁公立艺术画廊并好心地参与了实验。我们给每位参与者发了一份调查问卷,让他们仔细观看每一组照片,然后指出哪一个是真心的笑容。结果显示大部分人无法分辨微笑的真假,即便是那些自认为对他人的情绪特别敏感的人,答对的概率也跟随意猜测差不了多少。然而,如果他们知道该看什么,答案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只要看看照片中那人鼻子的两旁就可以了)。
参与研究的人们并没有高超的技术去发现真心的笑容。然而,利用杜胥内开发的系统对两者加以区分的能力却让心理学家得以深入探讨情绪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最近,研究人员甚至开始关注人类幼年行为中一些看似无关的细节,他们想要知道这些细节是否有助于预测人们的长期成功和幸福。
肯塔基大学的心理学家黛伯拉·丹纳针对200名修女做了一项研究,从而充分阐释了这一概念。在加入美国圣母学院修女会之前,每位修女都必须写一篇自传。20世纪90年代初期,丹纳对180篇自传进行了分析,这些自传都出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入会的修女之手。丹纳计算了她们用于描述积极情绪的词汇出现的频率,比如“高兴”“爱”和“满足”等。统计结果令人惊讶,那些形容自己经历过很多积极情绪的修女竟然比别人多活了10年之久。
类似的研究工作也显示,从青年时代展露的杜胥内微笑就可以洞悉一个人的人生。20世纪50年代晚期,大约150名米尔斯女子大学的大四学生同意让科学家长期研究她们的生活。在接下来的50年里,这些女性持续为研究人员提供相关的个人资料,其中包括她们的健康、婚姻、家庭生活、职业和幸福等。几年前,来自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达彻·肯特纳和丽安·哈克查看了这些女性在20多岁时为大学毕业纪念册拍摄的照片。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面带笑容。然而,仔细观察后,研究人员发现有一半的人露出的是虚假的泛美式微笑,另一半流露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杜胥内微笑。随后他们开始查看这些女性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提供的各种资料,结果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与露出泛美式微笑的女性相比,那些展现杜胥内微笑的女性更有可能步入婚姻的殿堂,更有可能维系婚姻,在整个一生中生活得也更为幸福、安康。
一个多世纪前,眼睛周边的细纹首次引起了杜胥内的注意,但这些细纹竟然可以预测一个人的终生成就和幸福。有趣的是,杜胥内比其他科学家更早地认识到了这一发现的重要性。在职业生涯结束之际,杜胥内总结了自己对于这一发现的感想:你不能太把微笑当回事,那笑可能是假笑。这种表情可以是一个简单的礼节性的微笑,也可以是对背叛的一种掩饰。当我们内心感到悲伤时,嘴角就会浮现出这种笑容。
“孩子,别担心,我们会一起降落的!”
说到日常的欺骗,谎言和虚假的微笑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20世纪70年代中期,心理学家开始正视记忆的可塑性。心理学家伊丽莎白·洛夫特斯和她的同事们进行了一系列经典的实验。他们让参与者观看车祸的幻灯片。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一辆达特桑轿车沿着公路行驶,然后在路口转弯时撞上了一名行人。观看完毕后,研究人员开始偷偷地向参与者灌输虚假的信息误导他们。事实上,幻灯片中的路口有一个“停车”标志,然而,研究人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误导参与者以让他们觉得看到的是另外一个标志。所以他们向参与者提问,请他们说出驶过“让车”标志的汽车是什么颜色的。随后,研究人员让参与者观看两个不同的幻灯片,其中一个路口有“停车”标志,另一个有“让车”标志,他们需要指出之前看到的是哪一张幻灯片。大部分人都会很肯定地说他们看到的是带有“让车”标志的幻灯片。这项研究后来激发出了大量类似的实验。研究人员成功地说服了参与实验的人,使他们将锤子记成了螺丝起子,将《服饰与美容》杂志记成了《小姐》杂志,将刮了胡子的男人记成了留胡子的男人,将米老鼠记成了米妮。
后来的研究显示,同样的概念还可以用来欺骗人们想起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威灵顿维多利亚大学的金伯利·韦德和她的同事们最近进行了一项研究,充分显示了这种效果的强大力量。韦德请20个人说服自己的一名家庭成员参与实验,实验的幌子是研究人们为什么会记得儿时发生过的事情。研究人员要求招募者暗中提供一张参与者儿时的照片。随后研究人员对这张照片进行处理,捏造出参与者儿时搭乘热气球在空中遨游的假照片。最后,研究人员请招募者再提供三张参与者的真实照片,这三张照片真实地记录了参与者曾经历过的一些童年趣事,比如生日聚会、海滩玩耍或者参观动物园等。
在为期两周的时间内,参与者会接受三次访问。每次访问的时候,研究人员都会给他们展示那三张真实的照片和那张动过手脚的照片,并鼓励他们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照片所记录的每一次经历。第一次访问的时候,几乎每个人对真实发生过的童年趣事都记得非常清楚,但也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说他们也记得未曾发生过的热气球旅行,有些人甚至还能清楚地描述搭乘热气球的细节。随后,研究人员要求所有的参与者回去后再好好回想一下。到了最后一次访问的时候,有一半的人想起了虚构的热气球旅行,而且很多人都能够描述这次旅行的细节了。有一名参与者在第一次接受访问的时候明确表示从来没有搭乘过热气球,但在第三次接受访问的时候却对这次并不存在的旅行做出了如下的描述:我很确定那是发生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基本上你只要花上10美元左右就能搭乘一次热气球,它能飞到20米左右的空中……那一天应该是周六,而且……我敢肯定当时妈妈正站在地面上给我们拍照。
韦德实验只是众多实验中的一个,这些实验显示:通过操控人的记忆,就可以让他们回忆起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另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请一组参与者详细描述小时候参观迪士尼乐园并遇到兔八哥的经历(兔八哥并不是迪士尼卡通人物,所以不可能出现在迪士尼乐园里)。还有一项实验是这样的,研究人员访问了一些潜在参与者的父母,询问他们的子女小时候是否在购物中心走失过。随后,研究人员仔细选出了一组没有此类经历的人,并设法说服了大部分人详细描述了这一并不存在的可怕经历。类似的研究还包括:让人们相信曾因发高烧在医院住了一晚,而且耳朵可能也受到了感染;曾在婚礼接待处不小心将一盆果汁泼在了新娘父母的身上;曾因消防洒水系统启动而被迫从杂货店疏散;曾因拉开了手刹而让一辆轿车撞到了另一辆车上。研究工作显示,人类记忆的可塑性要比我们所能够想象的更为惊人。一旦某位权威人士指出我们有过某种经历,多数人都会觉得很难否认,随后就会用设想填补记忆中的空缺。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事实和虚构情节之间的界限就变得难以区分了,于是我们开始相信谎言。这种效果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有时候我们并不需要权威的声音也能够愚弄自己。有时候,我们甚至完全有能力把自己骗得团团转。
1983年12月,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在国会荣誉勋章协会上发表演说。他决定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他此前已经进过很多遍的故事。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架b-17轰炸机受到了防空炮火的重创,里根总统讲述的就是这架轰炸机如何克服困难飞越英吉利海峡的故事。飞机下方的炮塔已被击中,里面的炮兵已经受伤,炮塔的门也被卡住了,所以无法打开。飞机开始下降,指挥官要求机组人员跳伞。炮兵被困在了炮塔内,他知道自己就要跟着飞机坠毁了。最后一位离开飞机的人后来描述了他所看到的情景——指挥官坐在炮塔的旁边,对着被吓坏的炮兵说:“孩子,别担心,我们会一起降落的!”
里根解释说正是这项英勇的壮举让指挥官在死后获得了国会荣誉勋章。在结束这段感人肺腑的演讲时,里根指出,美国把最高的荣誉颁给“为了安抚难逃一死的孩子而甘愿放弃自己生命的人”绝对是正确的。这是一个很棒的故事,不过却存在一个小问题,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记者们查看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颁发的434个国会荣誉勋章的记录,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或者任何类似的事件。最后,有人指出这个故事和广为人知的战争电影《飞行之翼与祈祷者》中所描述的情节几乎毫无二致。在电影的高潮部分,无线电操作员告诉飞行员飞机已遭受重创,他自己也受伤了,无法动弹。飞行员回答说:“我也不知道高度了,麦克。我们将共同面对这一切!”
暗示的欺骗效果并不仅仅会让世界上的领导人把虚构的故事当作事实。职业骗子也会使用同样的技巧,并以此让人们相信他们曾经历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