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法鲁格那边,他刚刚上任,就面临着穆斯塔因派驻在各地的监督人员时常插手总督事务的情况。这些督察员依仗着米撒在权力交接的时候给他们的特权,对法鲁格十分不敬,他们借口说,法鲁格刚刚来到特朗西特斯,不熟悉这里的事务,因此他们将在提前的几个月代法鲁格行使权力。也就是这些愚蠢的督察员,似乎是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或者说为了消弭掉米撒在特朗西特斯的影响,他们把米撒在波尔塞纳,还有安奎利塔斯的莫罗洛亚城中力主修建的体育会场拆毁了。之后,他们又在这个遗迹之上重新修建了两个哈里斯神的小神堂,但造型十分粗陋,远不及米撒曾经出资建造的竞技场美丽。波尔塞纳的画家辛辛纳图斯还专程给这两座小神堂留下了自己的画作,这不是因为他喜爱神堂的建筑风格,刚好相反,辛辛纳图斯说小神堂的造型刷新了人类对丑陋和低级趣味的认识。督察员们的这个做法不禁让人想起克拉维约所著的《东使记》这部小说里一个名叫米兰沙的独裁者的行为,这个米兰沙,在自己美丽的国家疯狂拆毁著名的建筑,随后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修建城市,复而再度拆毁,如此循环。米兰沙给出的理由是:“吾既为世界之主,保存名城胜迹,不足以增我声誉,莫若夷平之,使此壮举,留我声名于后世。”
而督察员们在掌握大权的前几个月里,做出的最重要,同时也是最愚蠢的一件事是这样的。当时的督察员早已对特朗西特斯人的政治感到不满,尤其是他们看到安奎利塔斯人、阿皮齐亚人万事都要委于选举,而选举本身,还有选举出来的五花八门的机构给他们萨赫利人的统治造成了诸多不便,因此他们决心改革特朗西特斯人的政治结构。为了小心翼翼,不触怒特朗西特斯人的情感,督察员想出的提案是这样的,他们把萨赫利人统治下的三国(安奎利塔斯、帕特里奥克斯、阿皮齐亚)部分领土划为三个地区,每个地区由他指定的三百人组成最高议会,之后,再由这些议会各自推举出两名执政官的候选人,而这两名候选人,交由全民普选,胜者将成为下一年的正式执政官,也就是这些地区最高的行政长官。督察官们以为这种做法既能强化统治,又能满足特朗西特斯人选举的心情,可特朗西特斯人对这个法案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们质疑说,法鲁格(所有督察员的政令,都是以法鲁格的名义下发的)难道以为他们是没有文明,智力低下的野蛮人吗?很明显,在督察员的法案中,除非他们有朝一日失去对议会的控制,否则无论如何交由全体公民普选,执政官几乎能够确定是他们青睐的人了。
由于督察员的荒唐举措,许多城市借机爆发了游行或者武装叛乱,其中一部分城市还成功脱离了萨赫利人的统治。这些变乱与示威活动让督察员们出离愤怒,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让步许多了。确实,按照萨赫利人的生活习惯来说,这种选举方式已经是出人意料的仁慈和自由,但它在惯于享受更多自由的特朗西特斯行不通。不过督察员不在乎这些,他们不管法鲁格的劝阻,强行把jūn_duì带进城市,一个接一个的把反抗者逮捕起来,把其中的领头人处死。督察员们不近情理的举动更加激起了各地公民的愤恨,导致萨赫利人治下的特朗西特斯四处民怨沸腾,动荡不安。米撒在前些年树立起的良好政治,被他们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差点就彻底败坏了。这时候,法鲁格虽然仍没收到穆斯塔因的回信,他还是鼓起勇气,以总督之名制止了督察员的暴行,强令他们收敛自己的行动,并且恢复了许多米撒订立的仁慈的法律。因此,督察官们对法鲁格的做法却相当不满,他们觉得自己差一点就可以把特朗西特斯人完全奴役,法鲁格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替他们松掉了手中的缰绳。因此他们警告法鲁格说,不要妄图成为第二个米撒。法鲁格与督察官的持续争端一直到穆斯塔因的指示到了以后才宣告终结,穆斯塔因在信中表示,他对督察员试图僭取总督法鲁格的权力的行为十分愤怒,他命令督察员立刻离开特朗西特斯,回到他的面前受审。不过,随着这封信到来的,还有新的一批督察员,当然这些人不再干涉法鲁格行使权力,只是专心于监视一切罢了。
萨赫利人上述那个看似拙劣的政治改革,在许多年之后,又被安维赫人借鉴过去——当然了,安维赫人一直说这种制度是他们自己发明的。而且,安维赫人非常享受这种制度带给他们的“普选”之名。虽然包括一些安维赫人在内,都在指责这一制度的表里不一,可绝大多数的安维赫大思想家们,经过他们一番冥思苦想,最终总结出这样一个道理:国家既然已经给予人民普选之名,那么任何借口施行真正普选而意欲“图谋不轨”的人,都是外来势力的走狗。于是他们把为他们自己争取自由的人加以残酷迫害。在那之后,安维赫人再度沉浸在他们虚构的梦幻中,昏昏然在一个世界的角落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