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打开布头,是一块素白画绢,莫洵接过,手感坚韧挺括,纹理平整,质地轻薄,称得上画绢中上品。于是说:“这是上好的画绢,不亚于贡品啊。”
“这本就是贡品。”虞三略带骄傲地说。
莫洵皱眉:“贡品,我哪里敢收?”
“唉,要搁往年,这是专供皇宫的,只是今年就不是了。”领头的说道。
“您怎么称呼?为什么这么说?”陆子诺问道。。
“我是虞家坳的村正——虞世平,这事儿说来话长。”虞世平长叹一声,先示意虞三收了那袋米,才说道:“往年,我们虞家坳的村民,年一过完,就该忙着养春蚕的养春蚕、该制熟绢的做熟绢了。只是,忙活了一半时,京里传出消息,掌管贡品的杨相被罢相,回家养老去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咱们虞家坳的熟绢和天香绢作为朝廷特供都有百年了,还能因为换了管事的就变卦?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可糟就糟在这没多想了。”
正说着,因为看到虞家坳的人有了大米下锅,柘城县的流民也有人走了过来,是昨日的壮硕汉子,他拿着的竟是上好的提花丝绸。
莫洵连忙说:“老兄怎么称呼?还有一袋米在马上,老兄派人去拿便是,咱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谢兄台,我们是柘城县陈集镇的,我是陈乔,我们的状况应该和虞家坳的差不多。先请虞大哥说完吧。”
虞世平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只顾着埋头制作着生绢,熟绢,却忽然从京里传来消息,说管贡品的人换成了大监俱嘉颖,说是要想继续成为特供品的都要再加两成的特供税!
这还不算完,那俱嘉颖又说如今太子和太孙喜爱书画,这画绢的进贡数量也要增加。贡品本就是强加在我们头上的负担了,除了要给皇上进贡,那曾经的杨相、我们的县令和州刺史也是少不了的,现在又来了个要加税的俱嘉颖,我等真是叫苦不迭。
另外,去年的几场雪灾,把存放蚕茧的库房压塌了,没来得及煮茧抽丝的蚕茧都烂了,而已经做成生绢的也毁了不少,还要加量,我们连度日都是难事了,这贡品能完成往年的量就不错了。可是县令和州刺史都放出狠话了,就是死也得把先把贡品交上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逃出来的。”
说道这里,虞世平的眼眶都红了,陈乔连声叹气:“我们柘城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特供的是丝绸,要加收特供税,贡品的数量,说是因为丽嫔娘娘今年过寿,也要增加数量。”
陆子诺听罢沉默不语,撇下特供品不说,何为贡品?便是各地百姓义务贡献给皇帝的物品。
大晟太宗时期便修订了全国各地给皇帝贡品的名录,各地贡献什么,贡献多少,都收入在《天下褚郡每年常贡》的目录中。她有幸看到过,密密麻麻很多页,极为详细。
但事实上,在实际征收的过程中,各地小吏为了巴结皇帝,变着法子多收多贡,以博得皇帝的欢心,为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各级官吏也莫不乘机勒索加派,中饱私囊;如果再加上运往京城的费用,往往一件贡品的耗费,就是贡品本身的数倍,这无疑都是百姓们巨大的负担。如果说苛政猛于虎,那这贡品的征收就属于苛政之一。
再加上天灾,真真的叫人无法活了,这里还只是两个县的,全国,还不知有多少情况相同的州县。何为官逼民反?现在这状况怕是差不多了吧。
思及此,陆子诺眉头紧锁,忧心如焚。
莫洵亦是皱着眉:“可你们这逃出来做流民也不是法子啊?”
“谁说不是?我们继承了织绢制丝的手艺,养蚕也是好的,即便是流亡途中,我们这蚕种还是带着的,就希望能找到有好桑树的地方,因为我们不太会其他的活计。”
陆子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就只能劝慰几句,便和莫洵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