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振阳接过酒盏,却不急着饮,而是低眸看着酒杯,酒杯是青碧色的瓷盏,里面的酒液透明恍若无物,好似盛了一杯水似的,可那酒香却缓缓而来,不知是它香,还是她香:“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柳振阳看着陆子诺又在此凝重起来屏息的神色,不由忍俊不禁。“我既要离开国子学,掌议一职自然需人接任,而这接任的人,则在众新生中选拔。”
“哦。”陆子诺原本对此事毫不热衷,但经方才,答应了慕容纯,要对那掌议一职试上一试,于是说:“子厚兄,我想竞选那个职位。”
“什么?”柳振阳凝眉立目:“他让你去竞选的?”
“是!”
“胡闹!”
即便是正午也略显阴森的大殿里常年熬着鲛人灯,殿内无风,烛火无动,那殿中跪着的人原本是眼观心路,默然跪成一座石像,却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而腿上隐隐传来的酥麻感越来越强烈了。
自午后入了宫,至未时,慕容纯一直跪在这里,这是他自小到大,还从未有过的惩罚。
殿外无杂音,不是因为初春尚微,而是上位者不喜欢那些细小的动静,殿内唯一的声音就是龙涎香的粉末与火星燃烧间发出的细微噼啪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并不能听到。甚至在这殿中,连呼吸声也被刻意压低,似乎只有静,才能保持大殿的严正肃穆。
慕容纯始终低着头,他今日着的是柔和的素色长衣,铺在略显黑红的长毯上,犹如一朵盛开在黄泉路上的细小纤弱的花朵——上一次他在这里跪拜,还是去年,那个刺客刺伤了陆子诺,当时他一力为自己辩白,而如今,他却始终沉默着,不问因由。
与他一同沉默的还有上殿者,大晟的统治者,他拥有比慕容纯好上许多倍的耐性,又或许说,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猜得透,所以才有许多人说,妄测天意。
两个时辰整。
“纯儿,知错了吗?” 老者终于开口,他的语气平和,虽是责问,却又毫无责问的语气,让慕容纯微有些讶异,可他却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其实慕容纯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当初的确是他一意孤行欲隐瞒身份去国子学,可也是得到了皇祖父的首肯,没有道理时至今日再来责问的道理。
上位者似乎看穿了慕容纯的心思,沉默注视着他,“我问你,何为孝之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慕容纯隐约想到了可没等他开口,老者便道:“很好,”慕容适并不给孙儿辩白的机会,他微微笑着,可这笑意却未曾有过一刻落入眼底:“学过的好歹算是没有忘。”
诸孙辈之中,慕容謜是最早进书房读书的一个,其次便是慕容纯,国子学之师再好,也不能与东宫的崇文馆相提并论,慕容纯到底为什么想进国子学,他并没有深究过,他一向只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比如慕容纯在国子学中受伤,还有他身边那个瘦弱的少年陆子诺。
“那么知情不言,又是谁教给你的手段。”面对慕容适的询问,慕容纯依旧沉默着,却在下一句抬起头来。“是那个陆子诺?”
“不是。”
慕容适对陆子诺的询问使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用说皇家,就是皇宫外的许多贵族,对于陆子诺这般的家世,皆是可以一掌拍死的,人命对于他们来说总是轻贱。
陆子诺虽然如今看上去家世显赫,宫中有三位姐姐,皆为皇上极爱重的女官,可对旁人来说,这与用姐换官没有什么区别,况且宠爱这种事儿,如镜花水月,说没便没,有似大风刮过,毫无痕迹,所以其他人对陆子诺也总是不屑多过巴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