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宋祯打发走了他,与素琴一起扶着向颖进了内殿,待要走时,却被向颖拉住。
“二哥,你别走。”
她从没有如此软弱的时候,眼中甚至还有泪光,宋祯立时心软,吩咐素琴:“你让梁汾去莲华阁看着,一有什么事,飞快来报我。”
向颖跟着说道:“叫锦瑟和含芳进来服侍我梳妆。”
“你身上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宋祯轻声劝道。
向颖不答,只说:“二哥在这陪着我。”
宋祯心下焦急,可她神色不似往常,到底也不能放心离去,只得耐着性子,等宫人服侍向颖梳妆完毕出来,便说:“要不我们一同去瞧一瞧……”
话到一半,发现向颖穿着的乃是织五彩翟纹的深青色祎衣,头上还戴着九龙四凤冠,正是只有受册、朝会和祭祀时才有的穿着,不由蹙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官家,妾等不及下次再谈。”向颖扶着锦瑟的手,挺立在原地,毕恭毕敬的说道,“妾有些心里话,必得此时此刻说与官家听。”
她这样郑重其事,宋祯无法,只得说道:“你说吧。”
向颖亲自上前拉着宋祯到堂中桌前对面坐下,又叫锦瑟准备了茶点送来,末了吩咐道:“你让他们都散了吧,我这里不须人服侍了,叫素琴守在门口,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等人都走了,向颖亲自动手点茶,送了一盏到宋祯跟前,徐徐说道:“官家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那边韩芊雅要生产,这边她却叙起旧来,宋祯颇为焦虑,便随意答道:“自然记得,那年娘娘过寿,我们都是十岁吧……”
“对,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可我在那之前,还见过你一次的。”向颖侧头望向旁边珠帘,脸上满是怀念的神色,“那是娘娘过寿之前,我随着爹爹进宫,先帝见了我很喜欢,说我很像娘娘,让我坐在一边吃点心。我捧着点心小心翼翼的吃,一转头,就从屏风缝隙看见了你,你正站在桌前提笔写字……”
她努力回忆细节,偶然回眸间,却发现对面人听的心不在焉,不由苦笑:“我当时就想,这是谁呢?这样俊俏贵气,可真好。”
宋祯捧着手中茶盏,眼睛时不时望向门外,脸上隐隐带出些焦急来。
“想来官家是都忘了吧,前情往事,不管多么甜蜜动人,毕竟都过去了,官家自有新人在眼前奉承,另有一番如胶似漆景象,又怎耐烦再回想当初?”向颖收敛笑意,语气淡淡的说道。
宋祯将茶盏放到桌上,终于开口:“你既然要提从前,我们便来说说从前。你只说我变了,难道从前的你是现在这样骄横无度的么?”
向颖不敢置信他的用词:“我骄横无度?”
宋祯道:“连我都要俯就于你,这不是骄横无度,是什么?”
向颖先是浑身颤抖,继而怒气攻心,驳斥道:“俯就?我不过是不肯如那些女子一样趋奉你,怎么就成了骄横、就要你来俯就了?难道我堂堂皇后,要学那些妃妾一样低眉婉转的哄骗你么?”
“你总是一到了这个时候就想起你是皇后,架势十足,理直气壮,等到该履行皇后职责的时候,就说我变心移情,做闺中怨妇状!”宋祯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焦躁的情绪,将心中积郁已久的话说了出来,“阿颖,我们本可以做恩爱无双的帝后夫妻,你为何偏要步入歧途?”
他这一连串的指责让向颖惊愕怔然,先前的灰心失望彻底变成绝望。她呆呆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好半天才勉强宁定了心神,伸手提壶给自己点了一盏茶,一边用左手小指指尖轻轻敲击茶盏边缘,一边出奇平静的说道:“就算我真是闺中怨妇,那也是因官家只信旁人不信我之故。”
宋祯紧皱着眉看向向颖,见她脸上所有情绪都消失不见,只剩一派平淡安然,心中忽觉得异样不安。
“你我相识十载,五年夫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竟然毫不知晓,还跟着旁人一同疑我。呵呵,我就算真的骄横了,难道会□□一个小小司寝至羞愤自尽的地步?”向颖眼睛看着宋祯,右手却轻轻晃动茶盏。
“你又提这个做什么?”
向颖看着宋祯,呵呵笑道:“我必须得提!因为这都是旁人在谋算我,我不能一辈子顶着这不清不白的罪名!”
她将目光移向手中茶盏,开始从于贵人如何在其中上蹿下跳讲起,一直讲到自己去莲华阁试探韩芊雅,才颤着手端起那盏茶一饮而尽,并说道:“明明是旁人在处心积虑的谋算我,想要使得我们夫妻失和,她好坐收渔利,可是我至亲至近的二哥,竟从头到尾不肯信我,只当我是个骄横无度、迫害他美妾的人!”
她语气飘忽,神情中充满了讥讽之意,宋祯将信将疑,看着向颖不说话。
向颖一见他的眼神就明白,忍不住轻笑出声:“到现在你还是不肯信。好啊,我早知道会是这样!你的心早已偏向了她,你也早已背弃了我们的誓言……”话到此处,向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心痛难忍,不自觉的将手捂在胸口。
她停顿下来,宋祯还在凝眉深思,也没有出声,正在这寂静无声的当口,宫门外却隐隐传来争执声,向颖知道必是有人来找宋祯了。
她又急促的呼吸两声,才万分疲惫的说道:“我只再说一句:我向颖平生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官家和自己良心的事!我只是没有想到,人心易变,你竟这么容易就信了别人,反而疑心于我,我无可证明之处,只有一死,以证此身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