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雨停的时间恰如其分的婉转。
雨后斜斜垂坠的夕阳悬在天边,间或有六七道斑驳多彩的光泽盈满在天际尾端,狭长的天光,在清妩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摇摆的脑袋上晃动着。
她牵着两个孩子,不自觉的回头,那具颀长挺拔的身形,犹如劲松,直挺挺的站在后面,看见她回头,脚步顿停。
清妩总觉得天光太刺眼,明明雨后的夕阳斜晖疏浅到了极致。她凝望着假山一样英俊的宛若纯白神话般的男人,眼里那一层深重的如同罪孽的雾霭啊,白花花的倾巢而来。
她其实真的很想伸手去碰碰他,未免自己在做白日大梦。
但有人告诉她,如果害怕悲剧重演,生命中越有着不可思议的美丽的东西,越不能触碰。
情是深,意是浓,爱是铭,恨是刻,离是苦,想是空,见……却是梦。
原谅她,她的恐惧盘旋在头顶,像一张苦海无涯的大网,严密的桎梏了她的一切行动力,就算是梦,他好歹也在她面前出现过,如此真实。
多多抬头,他个子不高,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瞥见清妩睁大的眼角里类似钻石光泽的水盈,衬着她幽深惊惶的瞳孔,像是一副重色调的水墨画。
多多年纪尚小,只觉得好看而凄美,并不懂得那副水墨画深处,究竟隐藏了什么。
他只担心眼前这个身上有着很熟悉很熟悉,几乎熟悉到了灵魂里的好闻的味道的面瘫,会消失在视界中,所以怂恿弟弟,课也不上,也要跟着警察过来,就害怕面瘫不见了。
“妈妈,让他跟我们回家吧。回家,好吗?”
于是,多多抖着胆子,他能感觉到现在妈妈的心情不怎么样,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就此和那个面瘫分开,他总觉得,他很亲,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黏过去,想要问他要抱抱,他那么高大,手掌那么宽厚,指节那么漂亮,把自己和弟弟抱在怀里,那种感觉一定很舒服,一定比妈妈更舒服,因为足够宽敞,能遮风蔽雨啊。
清妩的背脊明显僵了僵。
这时候小小那个机灵鬼也跟着凑热闹,但相比较而言,他能感觉到的并不如多多那般多而真切,他小小的幼稚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些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的食物上。
“妈妈,哥哥说得对,让这个面瘫跟我们回家吧,有了他我就不用愁没零食吃了,他就像会魔法一样,那两蛋蛋车里能变出无穷无尽怎么吃也吃不完的零食!”
清妩囧。
而他就那样安静的仿佛一律寂静的游魂,脚步落地,身姿挺拔,盈满轻飘飘的气质,站在她不远的对面,隔着那该死的刻板而冷硬的墨镜,静静地看着她。
清妩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声音是冷的,衔着雨后屋檐坠落的雨滴的重量,表情也是冷的,然后她问了一个白痴问题,“面瘫先生,认识我吗?”
她指着自己,眼睛对准她的墨镜,但目光却盯着自己的手指,她看得见,自己的食指正在颤抖。
一定是雨后的天气,水蒸气蒸发,所以很冷,冷到她全身都忍不住哆嗦。
而那位面瘫先生也很应情应景,理所当然的思忖了片刻,清妩看见他那双颜色暗淡了很多的眉毛习惯性的蹙了蹙,然后摇头。
左半边脸神经没有抽动,所以是死着的,右半边脸却礼貌地笑了笑,表示歉意。
清妩不高兴了。
她是女人家,她可以问的矫情,她甚至可以怎么矫情怎么来,但他是个男人啊,男人用得着这么矫情地回答她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