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死寂得像深山里的湖面。
一根头发掉落的声音都能惊扰了处在静止状态中的几个人。
最先发出声音的并不是阿妩或者凌衍森。
“凌……凌女婿,你……你怎么来了?”
段飞就像变色龙,刚才还一脸的愤然,看见凌衍森进门时,脸色明显煞白起来,这会儿,却最先反应过来,又恢复到了客套和礼貌。
凌衍森那条长腿一直蹬着门,直到僵硬,直到每个细胞都灌注满怒气,他才沉沉的放了下来。
大步迈进病房,动作凌厉,像一把磨砺了的嗜血癫狂的刀,没了正义和理智驾驶,见人就宰。
清妩闭上眼睛,眼睑剧烈的颤抖着,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痕,总是那么湿湿的打着她不断翻腾的心。
她从来都是知道的,他生气失控的样子很吓人,明明是那么精致英俊的五官,狰狞起来的样子却比鬼怪恶魔来的更给力。
很快,凌衍森走到了病房中间,头顶是白生生的光线,映衬着他白生生的嶙峋深刻的轮廓和不修边幅的胡渣,刺眼而夺目。
“凌女婿,刚才……刚才……你千万别误会啊。”
饶是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此刻,段飞却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对的,这世上,中有他圆不了的谎,在凌衍森面前,谎言堆砌得再像真话,也会势如破竹一般垮塌。
“姐……姐夫,姐姐她刚才只是被我们激怒了才会口不择……”
“滚!”
凌衍森头也没抬,雷霆万钧吼出来。病房门外,走廊上行走的人都忍不住抖了两抖。
段飞和段铭辰傻眼,段飞还要再说点什么补救补救。
凌衍森突然发起脾气,大怒之下长腿乱踢,见到什么踢倒什么,桌子上,沙发上,能砸的东西全部摔在了地上,稀里哗啦,支离破碎。
就像他和她即将或者正在落幕的感情。
段飞和段铭辰夹着尾巴,匆匆逃离。
清妩半倚着床头,悲伤又惊恐的看着兀自正中央类似发狂的怒兽般的男人,啜泣着,每个细胞都在颤抖,无法自持般,用尽力气地哆嗦。
“阿衍……”
启齿,却不知该从何解释。那声阿衍,与她惨白的脸色如出一辙。
眼泪断了线,心荒成一座废墟。
凌衍森转身,动作异常机械,那黑郁的眸子看过来,射向她的目光里,没有温柔,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熟悉感。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看着她,他的妻。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他傻傻的压抑着想见她的急切感,堪堪等着手术室外的灯灭了,不过是为了得到儿子平安的消息,为了把这份莫大的惊喜第一时间传达给她。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她精彩的独白刺破了他的耳膜,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他可悲又可笑的妄想!
突然记起那个夜里,在祖屋,母亲指着他的鼻子诅咒,说他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不会有好下场,说他和杀父弑兄的仇人的女儿生孩子,是会遭天谴的……
果然,一切都应验了。
“阿衍,你听我说,刚才只不过是……我……早些时候段淼淼拿来了一支录音笔,我听了,然后……”
清妩慌乱的解释折断在凌衍森癫狂低沉的笑声里。
他盯着她,寒彻的目光足够将她绞杀,笑着,笑着,毛骨悚然。
“我大半辈子都在欺压别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背地里捅刀子,人前装和善,这些我自诩已经炉火纯青。可没想到啊,我凌衍森嚣张跋扈了半生,最后的下场竟然是被枕边人算计耍弄。真是有点可笑,有点可悲。自欺欺人了这么久,掉进名为爱情的漩涡,竟然会忘了,你也姓段!哈哈!母亲说的对,我该死,我该遭天谴,瞧瞧,这不正灵验着吗!”
他还在笑,嗜血的眸子泛出幽红的诡谲的光芒,那层光芒上蒙着深深的雾,直愣愣的冲她扑过来,以至于总给她一种重雾就要凝成水滴,从他的面上滑下来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