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自下午从萧曼吟那狐狸精嘴里听到段清妩怀孕,而肚子里的种还是她这个好儿子的时候,她一晚上都处在一腔怒火中,这一刻,人来了,她终于爆发了。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意图,糊涂到去沾染段清妩,更加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你竟然还决定留下她肚子里的种!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巴不得我下一刻就咽气是不是?我便知道,你早就觉得赡养我是个麻烦事了,你就处心积虑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好同你大哥和你父亲在底下团聚,是不是!”
凌衍森依旧歪着头,薄唇毫无血色,抿得铁紧,母亲过激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
他可以肆意玩乐,混迹花街柳巷,和任何一个女人生多少个孩子,哪怕是应召女,哪怕生下的四肢不全天生畸形,母亲绝不会说二话,甚至都不会看上一眼。
独独除了她。这任何一个女人,决不能是阿妩。
“你翅膀硬了就想整个孩子来玩玩了?你给我过来!跪下!”许素芸拽着他走到牌位前,拐杖狠狠戳向他的后腿肚,凌衍森没做反抗,一下子膝盖就磕到了坚硬的地板上,他不觉得疼,浑身只剩麻木和空洞。
“我不问你,我让你父亲和你大哥来问问你,你是凭着什么心情要和姓段的女人发生关系,又是凭着什么资格认为你可以让她生下我们凌家的孩子?阿衍,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也太让你大哥和你父亲含恨而终了!你别忘记,他们到现在还死不瞑目啊,整夜整夜,他们都在我梦中出现,问我大仇何时报,问我段飞那丧尽天良的老狐狸何时下去陪他们!你怎么能够忘了血海深仇!你现在只想着你自己了是不是?你忘了你大哥当年身陷囹圄,最后不得善终的时候,还要拼了命的筹措好你的学费,好让你在美国踏踏实实读完你的书吗?你每日笑容满面,他却是以泪洗面啊!你好好同你大哥同你父亲说明白!”
许素芸十分激动,哽咽着,拿下许天珏和凌大国的牌位,一把塞进凌衍森的怀里,那般决然的语气,烧灼着凌衍森快闷死过去的心。
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屋子里的白烛被风刮得东倒西歪,光影绰绰,满室死一般的寂静中,除了骨骼发出的咯咯声,还有水滴一滴一滴打在那木牌上的声音,厚重而悲伤。
这般的夜,再也不要期盼黎明的光束了。
“大哥,我总问自己,为何当初从天台上跳下去的是你,而在美国一无所知的是我。那些年,在酒吧打工被那些老男人揩油占便宜,南下又被人出卖,再后来,攀上富婆,替她提鞋,替她洗澡,陪她睡觉,那圆滚滚的肚子压在我胸膛上,做完之后,我总忍不住躲到卫生间呕吐。那时候,我最恨你,恨你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恨你把母亲和弟弟推给我,更恨你,在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我甚至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我恨你从小太关心我,恨你临死前还想着我,恨你让我欠你太多。直到,遇上了她。我一路折磨她,就像当年社会上那些人折磨我那样,每次看到她痛苦,我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所受的极刑便一次次重温,血肉淋漓,痛到最后,也就习惯了。”
他几乎声嘶力竭,手里是牌位,牌位上,鲜红的名字上,是他落下的泪。
他们总说,凌衍森是魔鬼,变态,不知感情为何物。可是漆黑的夜晚总是最了解他的,在这一片暗沉的无望中,他什么都不用遮掩,就连极度匮乏的安全感,都懒得去奢求。
是,他会哭的。
就如同,每个人,生来都会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