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即使已经进入了睡梦中，但是长期养成的警惕性却让凌子修在乔知白为自己上药的一刹那，就已经倏然清醒了过来。

乔知白的动作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凌子修一样。

金疮药敷在伤口上的时候，其实是很疼的。那一种尖锐的疼痛像是穿过皮肉，直接钻到了脑子里去一样，让人几乎难以忍受。但凌子修却只是双睫极轻地颤了颤，依旧咬紧了牙，自始至终没有喊出一句疼。

但是纵使凌子修再怎么能忍，他身体上对于疼痛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在自己手下的小身子一瞬间紧绷起来的时候，乔知白便已经知道这个小家伙怕是已经清醒了。

乔知白没有用过这个药，也不是很清楚用了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从凌子修的反应来看，想必也是极疼的。乔知白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拼命隐忍装睡的凌子修，心里蓦然升起一种又心疼又骄傲的感觉。

手上的动作放得再轻也并不能减少几分药粉带来的刺痛，乔知白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个姿势，一边帮着凌子修涂药粉，一边低了头，轻轻地往伤口上吹着气。

略略有些凉的气息接触到了因为疼痛而微微泛烫的皮肤上，顿时，那种难忍的疼痛就仿佛减轻了不少。

凌子修感受着乔知白对他的温柔，眼睛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刹那变得酸涩无比。他想要睁眼看一看这个他记忆中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却没有勇气睁眼。

他不敢在乔知白的面前睁眼。

可是，拥有这种“恶魔之眼”并不是他的错。如果能选择，他也不想有这么一双恶心的眼睛，他也不想一出生就因为这双眼而处处受人责难唾弃，被人当做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但是，已经这样了，他又有什么办法？

凌子修紧紧地闭着眼，不让一丝光线洒落进来。

他明明这么恐惧并厌恶着黑暗，但为了让自己还能拥有触碰阳光的权利，却又不得不紧守着自己的黑暗。

不能让这个人看见他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果被看见了，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憎恶他的吧。但是，他不想被这个人讨厌。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世界对他这么不公平呢？他只不过是想要一双正常的眼睛！他不过是想能够有一天，正大光明地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而已。

凌子修咬住自己的唇，紧紧地，直到最后，仿佛都能尝到血的那种恶心的铁锈味儿。

“醒了不吭声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给我添乱！”忽而，凌子修耳边蓦然传来一声笑骂，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又被狠狠地捏了捏，“我在那边给你擦药，你又在这边给我添加新的伤口，嫌我不够累吗小子！啧，嘴巴松开，都咬出血来了，你是不疼还是怎么的？”

凌子修听着乔知白的话，有些慌乱地松开了嘴，然后，一根温热的手指就突然地朝着自己的下唇按了下来。因为食指上沾了药粉，唇上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凌子修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嗯，知道疼就好。”乔知白轻轻笑了一声，检查了一下确定已经没有漏下的伤口了，这才将小瓷瓶的瓶塞塞好，然后重新丢回了自己的锦囊里，随即顺手帮着凌子修盖上了薄被，“知道疼，以后才会知道保护自己别受伤的重要性。”

凌子修皱了皱鼻子，没反驳，只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上的药粉。顿时，一股又苦又涩又呛人的味道席卷了整个口腔。

刚准备熄灯睡觉，转眼就看见了凌子修的小动作。弯腰在他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乔知白佯怒道：“别把药都给舔没了，伤还想不想好了？还不快乖乖睡觉！”

凌子修这边就赶紧不动了。

将自己的身子悄悄朝着床内侧又让了让，给乔知白多空出了一块地方，凌子修仰着脸躺在床上，一脸乖巧的样子。

乔知白熄了灯，看着凌子修可怜巴巴地就占了整张大床的一个小边角，一时也不由得失笑。脱掉外衣上了床，将凌子修朝着床中央抱过来一点，警告着道：“晚上睡觉姿势当心点，别压着自己的伤口，听到没？”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过了几秒，遂又开口补充道：“唔，如果我不小心碰着你的伤口了，你也要记得弄醒我，知不知道？”

说完，觉得有些没面子，又紧接着道，“不过根据一贯来的情况看，我的睡姿还是，嗯，还是标准以上的。”话说到这儿，便有些心虚了，向来底气十足的声音也不免稍稍虚了几分。

凌子修安静地听着乔知白对着自己絮絮叨叨，没觉得半点啰嗦，只是紧挨着乔知白的左手，又悄悄、悄悄地伸了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乔知白的亵衣，紧紧地攥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