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玉衡唇角微弯,点头:“好。”
眉心的打算,他们先去绿杨春吃午膳,再去天衣坊和金玉满堂转转。她这个主子,来京都这么久了,连自己的铺子都没看过也太不像话了。
柳映眉失踪后,绿杨春新换了一位大掌柜。除了上次被毁坏的楼梯扩建重修,门庭也阔大不少。文昌街寸土寸金,扩一分都极为不易。鲁俊达倒好,竟命人拆掉重金盘下的铺子,挖出一只大池子,池里种满荷花,池畔栽满重重垂柳,搭配上小巧精致的水榭亭台,令人恍如置身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
眉心原本骂鲁俊达败家,可亲眼见凶,却大赞老头子有眼光。
因某种缘故,此次出门,她这个极怕热的,也随尚玉衡穿着束领交衽罗衫。两人的衣服皆是眉心特意嘱咐天衣坊做的,一色的青翠,清雅怡人,甫一下车,便吸引众多目光。
青衣小倌殷勤引着两人到绿扬春最好的雅间“如梦令”。
绿杨春的新菜都是眉心最爱吃的,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其中最新颖的三套鸭,是将菜鸽藏于野鸭腹中,再将野鸭藏于家鸭腹中,野鸭喷香,菜鸽细酥。十几道菜肴,再加上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等点心,摆得满满当当。
尚玉衡忍不住摇头:“太多了,哪吃得完?”
眉心笑眯眯道:“怎么,怕我把你吃穷了?”
尚玉衡失笑:“傻瓜……”
他知道,眉心虽什么都没问,心里却忧心得紧呢!
依着他的想法,女人乖乖呆到家里,绣绣花,弹弹琴就好,外面的事儿自有男人顶着。不过眉心真想知道,他也不隐瞒。早上,他跟老夫人言明,向晚不能留在府上。明面上的理由是不能违背“尚家家规”,实际上,他还是怀疑向晚处心积虑混入尚府,怕是居心叵测。
虽然她口口声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那种自小混迹风尘的女子,岂会真单纯如白纸?
眉心咬着筷子,迟疑道:“玉郎,你觉得背后的指使的人,是谁?”
她想了一上午,只可能两个人:江临川或是陆怡君。
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会这般无聊?
尚玉衡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呢,不用你操心。”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太过惊骇,一旦戳破,恐怕被牵扯进来的……
眉心叹气,她也不想操心啊,可无论中两人中的谁,都很头疼啊!
“对了,向晚她……不会想不开吧?”
“没事。”尚玉衡不以为意,“她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总要顾忌腹中的孩子。”
眉心愣了一下。她忽想到栖凤宫中,陆怡君教小男娃写字的情形。陆怡君望向小男娃的目光,是那般温柔而专注,仿佛在她眼里,只有眼前这个孩子……
不是陆怡君。
一定不是她!
眉心兴奋不已,故作深沉分析一番,最后连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到了。尚玉衡听了之后,却似一点都不吃惊,拿起一块麻糕塞到眉心嘴里,道:“好好吃饭!”
用完午膳,两人先去天衣坊,眉心为她和尚玉衡悉心挑先布料,做了几身夏衣。
最后赶往金玉满堂。
鲁俊达一早接到眉心的信儿,亲自迎在门口。金玉满堂处到文昌街东角,门面儿并不起眼,进门一间小屋子,摆着寻常可见的玉石饰品摆件。穿过垂花门,是一间大上数倍的大厅堂,里面摆着的饰品摆件也明显比外面精致许多。再住里走,绕过一座假山,竟又是数间雅致的小阁子。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眉心已不知兜兜转转穿过多少道门,才来到最后的小院里。
小院中有一株数百年的银杏树,下有青衣小厮扫茗煮茶。
鲁俊达盛情邀尚玉衡品茗对弈,眉心蹲在一旁托腮看了片刻,便嚷着无聊。鲁俊达被吵得心烦,便唤来一位女管事,带着眉心去挑选最新的玉石饰品。
其实眉心哪有心情挑什么饰品?她让鲁俊达缠住尚玉衡,好趁机去找金玉满堂的大师傅,看能不能修补好被打碎的玉佩。
听说那位玉器大师,姓丁名琢,祖上数辈都是做玉的,宫中的玉石珍宝有半数出自丁氏族人之手。可惜到丁琢这一代,子嗣零落,竟后继乏人,这才沦落到金玉满堂做了玉匠师傅。
见到丁大师真人后,眉心大失所望,这老头也太……太老了吧?
须发灰白,形容枯槁,瘦得跟枯树皮似的不说,两目浑浊,走路都哆嗦,能补玉吗?
眉心极不情愿地将碎玉递到老头子跟前,来都来了,就碰碰运气吧!
谁料丁大师见着眉心掌心的螭龙云纹玉佩,耷拉无神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把夺过碎玉,恨不得贴到脸上!眉心吓坏了,以为这老头疯了,正要把玉佩夺回来,这老头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冤孽啊……冤孽……”干枯的老者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阵阵嘶哑吼声,“终于让我找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