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惜在跳入江中时,脑子瞬间清醒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朝她包裹而来,肆虐着每一寸肌肤,浑身已然痛得发颤的顾流惜一时间毫无反应之力,随着江水一路卷到水下,朝下游冲去。
她身子重逾千斤,没一个动作都无比费劲,只是她此时心里还记着闻墨弦,她伤得那么重,又不会水……想到这顾流惜浑身发颤,狠狠咬着不断战栗的牙关,猛地浮出水面,嘶声喊着闻墨弦。
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她随即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水中,四处拼命地搜寻着那道人影。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也不敢想此刻闻墨弦怎样了,只是用尽所有的气力沿着这段江面不断寻着。身子冻得,疼得,都已然没有知觉,可她不敢停。她总在想着,也许下一刻,下一秒那人就会出现,只要她过去,她就能带她离开这冰冷的江水。她早就受不住了,可她怕,怕因着她的懈怠,她的心上人便只能永远躺在这冰冷的水中。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顾流惜恨不得将心口撕开,没了心,她便不会那般痛。她不敢想,一步步走到今天,再失去闻墨弦,她会是什么光景,即便是死了,她也定然不甘心,只能沦为孤魂野鬼,盘亘世间,不断寻她。
再次挣扎出水面,冰冷的脸上满是水渍,还有许多不断往下涌,带着丝热度,落入江水中,连涟漪都不见,便很快冰冷。
她泡在冷水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沙哑的嗓子不断喊着闻墨弦的名字,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呜咽俱都混在水声中,在崖底回荡。
青紫的嘴唇上俱都是血口子,她浑身哆嗦着,努力冷静下来。她当时伤得重,若……若不是沉入江底,便……便是被水流带走了。
再次在水底搜寻一番,没看到人影,顾流惜木然的心脏急跳着,她免力用左手握住已然脱臼的右手,咬咬牙猛地推了上去,剧烈的痛意总算让麻木的身子有了知觉,顾流惜呛了几口水,急喘着顺着水流下游。
待到水势平缓之处,她远远看到了一棵枯木横在江中,隐隐旁边还看到一抹白影。顾流惜眸子猛睁,顾不得右手使不上力,奋力游了过去。
那抹白影仿若一件单薄的衣服,没了一丝动作,随着水流晃荡着,在顾流惜赶到前从浮木上滑下,悠悠朝水底沉入。
顾流惜心一缩,努力催动着丹田内几近枯竭的内力,将所有的意志力都放在肢体的摆动上。
那白影在水中舒展开,一头墨发铺开,在水中晃荡,身上那大片的血渍在有些昏暗的水中依旧刺痛了顾流惜的心。
顾流惜游了过去,伸手将她狠狠抱住,原本没多少力气的人,此刻力道却仿佛要将人纳入骨血中。眼前苍白的无一丝血色的脸,让顾流惜眼泪彻底决堤,吻上她苍白的唇,带着她拼命向上游。
闻墨弦整个人无力的趴在顾流惜身上,仿佛没了一丝生气。顾流惜心里慌得不行,托着她使劲朝岸上游。将她托上岸,顾流惜已然瘫在地上。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她体温已然低的吓人,再加上连番寻人,她甚至控制不了她的身体。
可身边动静全无的闻墨弦耽搁不起,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尝到满口血腥味,再次爬了起来。贴在闻墨弦冰冷的身上,她顿时打了个哆嗦,她身子好冰!顾流惜颤颤微微贴在她心口,可是,除了冰冷的温度,什么都没有!一颗心倏地坠入深渊!
“闻墨弦!”她眸子瞬间赤红,惊恐地按压她的胸口,只凭着一股执念不断按压着。身下的人还是没动静,只是随着她按压的力道晃动着,仿佛真的已然失了生机。
“你别死,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死的!”顾流惜眼泪不断往下滴,俯身给她渡气,又重复着按压,直到最后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真的动弹不得了,颓然附在她冰冷的身子上无声嚎哭。
到后面那滚烫的眼泪竟是带了丝红,落在闻墨弦脏了的白衣上,触目惊心。此刻顾流惜眼里已然没了一丝神采,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做了一段美梦,可是她这般罪孽深重的人,怎么有资格拥有这些,于是梦醒了,她又要回到她的地狱了,比之前的更痛,更绝望的地狱。
就在顾流惜闭上眼时,一直没动静的闻墨弦突然颤了一下,顾流惜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血泪顺着眼睛流下,看起来狰狞而诡异。
就在她起身时,闻墨弦咳了起来,顾流惜简直要疯了,她赶紧将地上的人扶起来,给她拍着背。闻墨弦又咳了几下,吐了不少水,到了最后吐的都是血水,顾流惜不敢拍了,只是将人抱在怀里,咬着唇,再次泪雨滂沱。
怀里的人细弱蚊吟般唤了声:“惜……儿。”
顾流惜说不出话来,伸手按在她心口,感觉着那跳的孱弱不堪的心脏,拼命点头。最后意识到她看不到,凑过去时,发现她已然陷入了昏迷。
闻墨弦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不能这样躺在这里。顾流惜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回到水里,将闻墨弦插在浮木上的含光带了回来。
勉强将闻墨弦背在身上,顾流惜撑着含光,摇摇晃晃在这片山谷走着。虽然她累得恨不得躺下去,可是身上那微弱的心跳感,一直撑着她寻到了一处干净的山洞。
等到顾流惜寻到干材火将火堆燃起来,她猛地仰面躺在地上,半天都没动弹。
偏过头看着身旁不远处,此刻闻墨弦只穿着一身单衣躺在枯草堆上,闭着眼睛安静地昏睡着。顾流惜不由庆幸,此时冬日刚过,天气也干燥,这种枯草很好寻,不必让她躺在冰冷的地上。
顾流惜并未躺多久,她还记着闻墨弦还有伤呢。再次逼着自己起来,将闻墨弦扶起来,褪去上衣,露出了光洁漂亮的后背。肌肤细腻白皙,后背线条精致漂亮,只是后腰那道伤口,却生生破坏了这种美。
伤口从后背中间起划至右腰,到后面越来越深,伤口已然不大流血了,但是边缘皮肉外翻,伤口也被水泡的发白,显得有些骇人。顾流惜看得手直哆嗦,指尖在伤口旁边轻抚着,心疼的眼泪直掉。
忍住眼泪,从湿衣服上撕下一大片白布,仔细烤干,拿出随身带的金疮药给她涂上,仔细裹好伤口。顾流惜再三检查,确保处理好了闻墨弦,才躺过去将闻墨弦抱在怀里。
看着依旧一丝动静也无的人,顾流惜满心酸涩,摸了摸她的身子,虽然还是冷,却不再是之前上岸时那种透骨的凉。吸了吸鼻子,顾流惜凑过去舔了舔她苍白的薄唇,轻轻shǔn xī一番,待到它变得温暖红润,这才停下来蹭了蹭她的额头。
闭上眼将耳朵贴在她心口,听着里面轻轻的跳动声,顾流惜颤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丢下我。”她不断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铺天的倦意袭来,将她带入一片黑暗之中。
夜晚江风席卷,凌江周边的山林中漾起窸窣声响,夜幕低垂泛起阵阵寒意。黑色的夜空仿佛幕布降落,近在咫尺,点缀着漫天星光,使得整片天地都透着股静谧祥和。
而远处一处洞口也摇曳着一处光亮,零星的火焰时不时发出霹雳响声,微弱顽强。在不远处支起了几根木架子,搭着几件衣服。而在旁边安静睡着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使得原本有些惨然的场景多了几缕温情。
片刻后,其中一人突然抖了一下,急喊了声:“墨弦!”随后仓皇坐了起来。
她眼神有些朦胧,却很快伸出手摸索着身边的人,探到她心口,察觉到那微微的跳动,她才猛地吐出一口气,低下头静默了许久。
再抬起头时,那双眸子已然清明透亮。顾流惜看着外面溶溶夜色,将一旁的木材添进快要燃尽的火堆中,片刻后,火焰就燃了起来。
她俯下身摸了摸闻墨弦的衣服,还有些潮湿,将架子移了移,挡住洞口的风,取下已然干了的中衣给她换上。单衣解了,放在一旁烘干。
火光照映下,她胸口处那青黑色的掌印,清晰而狰狞,心口猛地缩了下,顾流惜狠狠咬了咬牙。
试着运了下内息,休息了一会儿,已然不再是空荡荡的了。她盘腿坐下,将那些微弱的内息悉数渡入她体内。
闻墨弦内伤很严重,已然损了肺腑,而寒煞掌带着的寒毒也淤积体内。顾流惜不敢再拖下去,一整夜都是拼命恢复一些内力,随后又赶紧替闻墨弦化解寒毒,滋养经脉。
闻墨弦一直昏迷不醒,随后竟开始发起高烧,顾流惜不敢离开她,只能死扛着,断断续续给她送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但更糟糕的是,慕锦并没有放弃找她们,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游荡,顾流惜精神紧绷,拿着含光,几乎不敢阖眼。
直到第二日黄昏,一个浑身沾满课血渍泥土的黑衣男人冲进洞来。彼时顾流惜正靠在石壁上,抱着闻墨弦,手里还攥着含光。
那人看着两人眸子通红,猛地跪了下来,哽声道:“流惜姑娘……”
顾流惜头脑昏沉,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看清了来人,随后轻笑着对怀里的人道:“影子来了。”话落,她手里的含光跌在地上,抱着闻墨弦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