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爷这会儿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不过在钻地缝儿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打死董义这缺心眼的玩意儿。
人在激愤之下往往会激发出潜在的体能,董老爷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这会儿却变身成了超人,几个大步就窜到了院子里,抓了儿子就噼里啪啦打起了嘴巴。
董义疼得嗷嗷叫,伸手向老娘求救。牛氏自然不能看着儿子受苦,她上前一边拦阻一边哭骂,“董文渊,你就是偏心眼儿,为了那个小崽子要打死亲生儿子了。你打,你打,你把我也打死吧!”
村里众人眼见平日里极尊敬的读书人家原来是这个不堪样子,纷纷低声议论开来。家里有孩子的都在思量是不是要给孩子换家私塾,没有孩子的也在琢磨以后要离董家远点儿…
喜子和福子两个半大小子躲在一旁,极力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两人好不容易等得董家三口气喘吁吁停了手,这才上前三两下扒了董义身上的棉袍,末了福子又拿了那份礼品清单扔到了地上,大声说道,“老夫人,我们夫人说您要的礼物最少也要一百两银子才能买回来。她如今是曹家媳妇,又要担负二少爷书院的束脩,实在有心无力。还请夫人开恩,给她留些颜面,不要打到曹家门上去!”
说完,两个小子行了一礼就撒腿跑掉了。留下一众村人低头瞧瞧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礼单,心里对书香人家的敬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人人都只听说过娘家贴补女儿的,没听说过事先列清单死乞白赖找出嫁女儿要年礼的。这若是让人家婆家知道了,以后还想不想女儿有好日子过了。
不知是不是众人齐齐想着同样的事情,心声在无言中被传达了出去。牛氏极力梗着脖子硬气嚷道,“她又不是我亲生的,我养她长大就不错了。多要点儿年礼怎么了?”
众人互相对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齐齐转身出门了。
董老爷狠狠抱了脑袋,他心下明白,以后他怕是真要下田务农了,因为再也不会有人送学童到私塾读书了。
牛氏尚且不知她又断了家里财路,犹自在骂骂咧咧。董老爷怒极,伸手摸了一根倒在脚边的扁担狠狠就砸了过去,牛氏吓得一仰身。结果脑袋是躲过去了,牙齿却噼里啪啦掉了五六颗,成了名副其实的“无耻”!
喜子缩着小脑袋躲在大门外,眼见牛氏躺在地上打着滚儿,笑得肚子疼,末了赶紧小跑出村汇合了等在树林里的福子,两人赶着马车飞快跑回果园去了。
董蓉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听喜子手舞足蹈的讲着董家那场大战,不时笑得咯咯有声。以后她和董平就是一年不回董家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兴许还会有人把牛氏的恶行传的十里八乡皆知。到时候凡是听说的人,只有同情他们姐弟的,绝对不会再有人拿了孝义的大道理说事。毕竟孝义是要建立在性命的基础上,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孝顺的名头,甘愿被后娘苛待而死。
末了她抓了一把铜钱分给喜子和守在一旁微笑不语的福子,赞道,“这件事,你们办得不错,这些铜钱拿去买糖葫芦吃吧。”
喜子欢呼一声就拉着福子谢赏,然后蹦蹦跳跳就要开门出去。正好董平从外面进来,见两个孩子这般模样就笑着问道,“你们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董蓉不愿弟弟知道太多,就示意他上前,一边替他解斗篷带子一边笑道,“再有几日书院就该开课了,你也多温习一下课业吧。家里要开始扩建院子了,姐姐会很忙,书院里休沐的时候,你就回来打个下手。”
董平听得这话就忘记了方才之事,兴奋得问起院子要如何扩建。董蓉于是拿了图纸,同弟弟一起商量起来。
青县一地虽说地处大齐最北,但四季分明,日子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待得众人吃过元宵,看过飞雪打红灯,天气就仿似一夜之间变得暖了起来。太阳开始努力展现着它的热情,晒得墙角树梢儿的积雪迅速融化,小小的水流汇进水沟又流进小河,自由自在的奔向未知的远方。
果园山上那口泉水似乎也流的更欢快了,从山顶一路淌下,因为汇合了雪水而渐渐变得汹涌,不断卷走些许碎石和细土,也给安静的果园带来一抹灵动之色。
于桂生是个勤快的好后生,这一冬日里手下没停了活计,早早就把建房需要的木器都打制好了。这几日曹家那边已是开始修葺院子,赵青山不时带着流民们赶着牛车过来拉走各种门窗用物。就是于桂生也跟着进村去帮忙,留下于老太和楚四莲婆媳两个,一边守着果园大门一边忙着孵小鸡。
于家的大炕头上,正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草编筐子,上下都铺盖了厚厚的棉被,中间放了一百多个红皮鸡蛋。于老太每隔半个时辰都要伸手进去摸摸冷热温度,末了才拿起针线筐子笑眯眯的疯两针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