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引路的婆子交代了此处园中的人,就不进去了,自然这边又有人来接引,走过一带红阑,阑下种着一排垂柳,前面几树梧桐。虽值深秋,却还依旧绿意盎然。
再绕过一排斑竹花篱,是一所厅,两进共有十间,还有些厢房,这里原是老夫人待客所在,日常起居,却在后头楠木楼里。
祈男跟着宋梅宋薇进得楼来,一眼便看出其摆设的精雅,壁上挂着数张瑶琴,古锦斑斓,五色绚彩;几案上摆些古铜彝鼎,却无一点时俗气。
小楼三面俱敞,傍水临池,室中不染一尘,几案桌椅尽用湘竹凑成,退光漆面,左右两行修竹,几处秋声动人。窗前摆着一张棋桌,放着两个洋漆棋盒,老夫人正临窗站着,看那棋盘出神。
“给老太太请安!”宋梅先笑成个花儿模样 ,走上前去请了个安,然后宋薇也不甘落后,倒是祈男走在最后,没赶上先。
老夫人被宋梅尖利的声音吓一大跳,回过头来便嗔道:“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外头人呢?正常要使时便懒得动,一个个都成了精了!”
荷风悄没声息地从祈男身后穿出来 ,祈男觉得脖子后头有风,正吃了一惊,回头见是她,便又笑了:“姐姐在这里?”
荷风轻轻一笑:“老太太发火呢!这不,秀妈妈赶了我来给老人家撒气!”
宋薇本来挂上笑的脸,瞬时就冷了一半,因见荷风与祈男相好。
“回老夫人话,才您不是说,要一个人静静不许叨扰?有人来也不必特意回禀的么?”荷风目不斜视地从宋薇身过走过,口中笑回道。
“我有这么说么?”老夫人偏过头来,视线越过宋家姐妹直接落到了祈男身上:“原只当是这丫头过来,也罢了,不用招呼她也不会咋咋呼呼的。如今来了一大拨,你们这起不了事的,也不回禀我一声?才想到一处妙招,这会子全搅合忘了!”
宋梅顿时红了脸,气也短了三分。没想到这老太太这么不给面子,原来祈男来是不用回话,自己和宋薇是她的亲孙女儿,倒靠后站了?
“老祖宗!”宋薇立刻撒起娇来:“我和姐姐有日子没见老祖宗了,心里实在想得很,今儿得托大嫂子的福,她不认得路,我们领她过来,因此才得一见老祖宗,不想老祖宗一见面儿,就嫌我们烦了?我知道,梅姐姐是不该多嘴大声的,不过她也实在是念想老祖宗得很了,这方一时失了礼节,好祖宗,好好老太太,”语气愈发娇痴:“别跟我们计较了,成不?”
老太太这方正眼瞧她,然后哈哈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计不计较的话儿?你二人心性我还不了解?人还隔着八丈远呢,声音就先嚷到了!其实你们心里哪是想我?分明是想我这里的糟鲥鱼了吧?”
宋梅知道此时可以玩笑,赶紧 将身子靠到了老太太肩边,口中娇道:“老太太就会这样弄人,才唬得我刚才心都跳出腔子去了!这会子还嘣嘣乱响呢!满园里谁不知道老太太厉害?一言九鼎的?亏得老太太还这样说,害得孙女儿只当真让老太太忘了什么妙招,正愁不知怎么弥补呢!”
宋老夫人眼光犀利地从宋梅宋薇脸上一扫而过:“当真?我的话真有这么灵儿?那为什么当日我对你母亲说,不让你二人参合进选秀这码子事,你们左右就是不听?”
宋梅宋薇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屋里的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
荷风悄悄瞥了祈男一眼,祈男会意,这方盈盈冉冉,莲步凌波地走上前来,嘴角带着笑,眼里闪着采,口中笑眯眯地道:“老太太好!老太太万福吉祥!”
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却还是看在宋梅宋薇脸上,祈男含烟如笑,目欺秋水,语言流利地又开了口:“我才好像听说,老夫人这里有什么糟鲥鱼?鲥鱼可是个稀罕玩意,江南此鱼一年只过一遭儿,入口而化,骨刺皆香,吃到牙缝儿里,剔出来都是香的。说句公道话,就算在老家,我也不过一年尝个鲜儿罢了,没想到,老太太这个时候也竟还有?”
老夫人眼中颇有深意,轻轻颔首,微微一笑道:“你这丫头倒有个伶俐劲儿。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既这般想着糟鲥鱼,咱们也不能饿坏了新进门的大奶奶不是?来呀,即刻摆上饭来!”
荷风垂首应声出去了。
宋梅宋薇心里松了口气,可就算是祈男替她们解围,她二人依旧没有好气,白眼随即就翻了上来。
这才叫狼心狗肺呢!祈男心想,她特意避开那一对卫生球,却不小心撞上了老太太的目光,心里立时咯噔一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