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想起锦芳来,心里一阵难过,玳瑁便催那婆子:“妈妈请快些,若误了时辰虽夫人久等,倒是我们奶奶无礼了。”
婆子背过身去吐了下舌头,领众人出了此护香廊后的围墙,只见一带石坡,层层的丛兰翠筱,芳磬袭人。从石磴上行到了山北,也是一样的兰竹。
祈男细看眼前,竟还有不少梅树,此时将值花期,梅树上结满豆大的花苞,将开不开的。引得好些白头翁、黄莺儿飞来,秋风中吱吱喳喳,倒叫得好听。
祈男不觉奇怪,这时候还有这样的鸟儿?天也冷得很了。
婆子得意地斜她一眼:“奶奶觉得怪了是不是?其实这都是我们老夫人养的,每日早起放它们出来遛遛,一会儿就自己个飞回去了。”
祈男面有讶色,点头赞道:“老夫人真个有本事,这些鸟儿我只见人在笼子里遛过,没想到还能放出来,再一个,放出来还得自己回去?真是了不得。”
婆子愈发得意:“奶奶您不知道,黄鹂得高高得放它出来,才叫得好听,若飞到云里,那声音才叫清越穿云呢!您若是有福的,哪天老夫人请了您去她院里看放鸟,那就有幸得一闻了!”
祈男看那婆子一眼,少不得谦虚道:“我哪有这个福分?只求伺候好老夫人夫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自为谦词,不想那婆子听后竟一本正经地道:“奶奶这话说得是,咱们夫人进门多少年了?还没得这个时运呢!奶奶您且得熬着。”
玉梭听这话傲气,心里便有不服,祈男却不已为然,微笑点头不语。
众人再到后边,又是一座绝大的假山,通是玲珑怪石攒凑迭成。石缝里有兰花芝草,山上有古柏长松,宛然是山林丘壑的景象,转下山坡,有一个古洞。一行人挨身走过洞去,出来方见有高楼一座,绣幕珠帘,飞甍画栋,极其华丽。
“奶奶当心着脚下,这里路滑,早起的露水还没消呢!”玉梭小心扶着祈男,婆子回头嘻着嘴道:“路是滑了点,没人走的关系,不过往后奶奶要来得次数多了,少不得就好走了。”
玳瑁冷笑道:“依您这妈妈的意思,岂不是我们奶奶成替你们踩青苔的人了?这也是规矩?”
婆子立刻哑了口,祈男回头嗔道:“快走吧,嘴里只是不净。”
说实话玳瑁是替她出了口闷气的,因此她并不认真怪责,口里嗔着,眼中却有赞许之意。
走近楼下,婆子头也不回,嘴里冷冷地只道:“这里是我们夫人歇息所在,也是园中正楼。”
一个正字,在婆子嘴里咬得有几千斤重。
祈男和玉梭玳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在这个家里,宋夫人总被老夫人压着一头,心里不爽想必不是一天二天了,难得正一回,自然要正。
“妈妈得说极是,正楼夫人不住,该谁住呢?”玉梭看出祈男用心,脸上堆出笑来,替她说了这句,也正好抵消刚才玳瑁那句话带来的不适。
婆子立刻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嘴倒甜,看不出来,是个会说话的人儿!”
走上台阶,前面是一带雕阑,两边五色琉璃窗,中间挂一个绛色夹纱盘银线的棉绸帘子。见人到,早有丫鬟出来,把门帘吊起在一个点翠银蝴蝶须子上。
祈男急急进得厅来,地下铺着鸭绿绒毯,上头是用香楠木板做成窗棂,刻满了细巧花草。门口高悬着一个匾额,写着“贤德楼”三个大字,也不知是谁的墨迹,四围珠缨灵盖,灯彩无数。
中间平门上刻着草书,一张正面大炕都是古锦斑烂的铺垫,炕几上供一个宝鼎,浓香芬馥。两边墙上糊着白花绫,一边是挂着精致工笔花鸟画儿,一边是两个博古厨,上头尽放些楠木匣子,想是古书,地上所有所有桌凳杌椅尽是紫檀雕花,五彩花锦铺垫。
屋子中间早被安放下一张长桌,桌上摆放酒具一套、凉菜一盘,吕妈妈正看人归置东西,见祈男到了,忙笑向里间回道:“回夫人的话,大奶奶来了!”
只听得里头一阵笑声传了出来,祈男听出来,还有宋家姐妹的声音在内,心里便紧了一紧,立下防备来。
片刻之后,宋夫人走了出来,一身华服,满头的珠翠,婆子恭敬走上去复命,被她只摆了摆手便打发了下去。
“吕妈妈,寻个人去请老太太来,说新进门的孙媳妇要替她老人家斟茶呢!”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