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日头短,说话就走到了头,玉梭回来时,屋里已掌起灯来,淡淡的黄光将一切都笼在温柔的气息里,就连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比白日温婉多了。
“姨娘气色倒比前几日还要好了,老太太竟无一字推辞,且让姨娘亲手出来接的,说晚上就命人做了,看滋味如何。”
玉梭的话,几没让祈男落下泪来,她坐于窗下,这时便偏了头向外看去,一轮斜日颤颤微微地于枝梢上挂着,气势不足,却还在强撑着向外散出暖意的倔强模样。
“嗯。”祈男只说得出这一个字,再说就要勾出泪来了。
玉梭知趣退了下去。
宋玦对自己的用心和体贴,让祈男心中甜蜜欣喜,只是锦芳一事,到底令她心有不足,好在老太太是个明事理又对自己青眼有加之人,锦芳在她那里,倒也一时无忧。
用过晚饭后,祈男本还想再看会子书,玉梭催她道:“小姐,今儿晚上就别用功了吧?明儿天不亮就得出门,看迟了睡,起得早必得身子发软。”
祈男听了只得放下书来,只是想想又拿到手上,道:“上夜的还没来呢!我等她们来了有 话说。”
玉梭只等依她,又替祈男将桌上油灯拨亮了些。
好在上夜的说话就到了,祈男不过才看了半页,就听见桂儿的姑妈,金妈妈在院里说话的声音了。
“妈妈来了?”祈男忙将手里书放下,脸上堆出笑来,走出院来。
金妈妈忙上前来请安,口中问好不已,又说些祝贺之词,祈男微笑一一领了,亲自走下台阶来,将其扶了起来。
“妈妈身子倒硬朗很,别的妈妈半年总有个小病小灾的,只有妈妈,一天也不差,日日得见。”祈男笑道。
金妈妈忙道:“小姐过誉了,也托大家伙的福,也好在家里平安,因此倒也舒心得过了些日子。”
祈男凑到玉梭耳边说了些什么,玉梭应了,忙忙就去了,祈男便叫桂儿:“去请几位妈妈厨房里坐坐,我记得晚饭时还有不少老火炖出来的母鸡清汤呢,请妈妈们一人喝上一碗,去去寒气!再有什么现成的点心上几碟子,明儿我就出门了,今儿也算我请请大伙儿!”
妈妈们先是假意推辞,过后架不住热汤点心的诱惑,便看金妈妈眼色,后者笑道:“也得亏今儿出来得早,原想着九小姐要早些安歇,怕迟了打扰小姐,没想到倒给自己谋些好处了!”
于是妈妈们也都笑了起来,桂儿便与章婆子一手一个,将人都拉进了厨房里。祈男使个眼色,金妈妈会意,遂又道:“你们只管吃喝去,我四处巡一巡就完了,出来就好走了!”
妈妈们少不得感激道:“只麻烦了你,一会有好点心,我替你袖上几个!”
待人走清,祈男招手将金妈妈叫进了自己屋里,正好玉梭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二张银票,祈男接过手来,玉梭便去了门外守着。
“这里两张银票,”祈男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就塞进了金妈妈手里,且随即就反握住了对方手掌,不让对方有推辞的机会:“一张给妈妈,一张劳烦妈妈,带给后楼的尹妈妈。别说不要的话,妈妈只管收下,若收下,我后头的话才好说下去。若妈妈有意跟我推辞,我便不好开口了。”
金妈妈怔了一怔,心里念头一转而过,突然明白过来,本来硬要推回去的手,缓缓收回劲来,口中略有些迟疑地问:“小姐,可是为了五姨娘?”
祈男闻言,即欣慰地松了口气,脸上亦有些真心笑容了:“只这一句,我便知没错托付了人。确实为了五姨娘,她在这里,虽有老太太,我亦有些不太放心。家里姨娘太多,五姨娘又与人结下不少前怨,太太又那样,”祈男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很快,便又扬了起来:
“劳烦二位妈妈,能看顾时多看顾些。我必每月有一信到,随便想了什么法子托了什么门路,必有信到。也请妈妈每月给我回信,我知道你二位当家的都是识字的,只可请他们代笔,别人一个也不能信任。到时我亦自有门路让妈妈的信带到京里。”
金妈妈点头,又连连叹道:“以前总说五姨娘养了大小姐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真正的福气,是养了个九小姐!”
祈男心底亦是叹息 ,嘴上却不吐一字,反将金妈妈的手重重握了一所致,然后方才丢了开去:“劳烦劳烦!”
一切尽在那四个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