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玦与秀妈妈对视一眼,后者便淡淡一笑道:“太太着实也心了,其实太太先看也是一样,家里谁有这个胆子,敢拿老爷的信做假不成?”
太太左边眼皮,不易察觉地微微抖了一下,手里的信便急急放了下来,目光有些曲折地绕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尖声道:“既然如此,咱们看信就是。”
说着将信交到身后吕妈妈手中,吕妈妈麻利地拆了,又再送回到夫人手中。夫人先皱眉扫了一眼,宋玦屏息静气等着,眼巴巴望着,不料却等来一句:“这里太暗了,将窗棂开了!”
秀妈妈听说,不待他人动手,自己便快步走到窗前,三下五除二,便将所有八扇窗棂,全都通通打开。
夫人却又立刻抱怨起来:“怎么全开了?风大得很,我又没穿大袄,看吹得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然,还是进去开了箱子,取一件小毛来我披?”
秀妈妈眼神震住欲进里间的吕妈妈,伸手又再关上窗棂,只留下两扇洞开。
经过这一番周折之后,夫人总算正眼看向信纸,宋玦目光如电,注意观察着她的表情,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
宋夫人貌似漫不经心,略扫一眼,嘴角便绽开些笑容出来,只是看在宋玦眼里,那笑容似乎有些牵强,像是演出来的,不似真心。
“老爷说了,此事不宜。”简简单单八个字,夫人说得十分平静,说完便将目光投射到宋玦脸上,只是迎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又有些抵挡不住般,缩回到,退而求其次,看向秀妈妈。
不料后者眼神同样犀利,宋夫人咳嗽一声,遂直接偏了头,将信纸还到吕妈妈手中。后者接了,强笑着平静住拿信的手,不让它在对面几道如电似火的目光下,生出抖动来。
屋里安静下来。香炉里金篆缕缕丝丝萦绕,成蛇成精似的围在众人身边,不肯离去。
“那和亲一事,父亲又做何打算?”陡然间宋玦开口,眼神里精光一闪,目光如炬向夫人看去。
宋夫人十分镇定:“和亲一事,确实玦儿的主意可行,业已禀报皇帝,实为省钱省力的好法子。”
宋玦脸上先是没有表情,过后,微笑起来。
“所以说,父亲只是不许与苏家联姻一事?”他表现得如此深沉自敛,倒让宋夫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因本以为,儿子必因心意不被依从,而要大吵大闹的。
“夫人的意思,噢不对,老爷的意思,正是如此。”吕妈妈见夫人有些接不上话似的,便自己替她回答了。
秀妈妈看向宋玦,后者俊朗的脸上,薄削唇角倏地勾起:“妈妈你觉得如何?”
秀妈妈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大爷又觉得如何?”
宋玦双手抱臂,高大身躯傲然而立,身后阳光投注,他整个人便笼于一轮金光之下,剑眉星眸,悬鼻薄唇,面有戏谐之意地道:“妈妈觉得如何,我便觉得如何。”
秀妈妈便含笑看向夫人:“既然如此,请夫人赐信一看。若真如夫人所言,老爷的吩咐自然无人敢违背不从,就算老爷的心意与老夫人相悖,”说着深深看了对面正端坐着的夫人一眼:“也只有按老爷说得办了。”
宋夫人像早料到对方有此一说,回头与吕妈妈对视一眼,然后方正视秀妈妈,冷冷地道:“我是无妨的,不过,”话锋随即一转:“老爷信上吩咐,为免生事端,尤其苏家老爷最近刚刚到家,为免伤及同僚感情,此信不可示人,传其意后,即可便烧毁为是。”
吕妈妈只等夫人这话说完最后一个字,便配合得极为默契地将太太身边香炉挪到近处,揭开上头盖子,便要将手里薄薄一张信纸,丢入正冒出火星来的炉中。
说时迟那时快,吕妈妈几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本来捏在自己手中的信纸,瞬间就被宋玦掠了去。
“当真父亲如此说?要烧了也不是不可以,待儿子再看上一眼,再烧不迟,亦不为不敬。”宋玦边说边笑,身形已离开吕妈妈一丈开外,并将信纸抖了开来。
不料但见之下,宋玦先是身抖手颤,过后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妈妈你来看,“宋玦将信递到秀妈妈手中:”这可是绝了!“
秀妈妈不声不响地接过信来,看了一眼,上头文字确如太太所说,且字迹也。。。
“果然大爷的话没错,”秀妈妈也淡淡笑了:“哪里寻出来这样一个能人?将老爷的字迹模仿得如此相像?真该识得此人,将来说不定能有重用。”
宋夫人听了个目瞪口呆,吕妈妈先也是同样呆住,过后反应过来,恶狠狠地反问:“妈妈这叫什么话?难不成竟指夫人暗中使人,假做出这信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