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说句知道,便与玉吉一起将祈缨从地上扶了起来。
“二姨娘且没怎么样,姐姐你倒这样哭起来,那我,是该安慰姐姐呢,还是安慰姨娘?”祈男紧紧攥着祈缨的手,强作镇定地劝道。
平时是看见她就烦的,可今儿,祈缨见着祈男更比见着亲娘还亲,心里的怨气委屈被对方这句话全勾了出来,一时间控制不住,将头靠在祈男肩膀上就嘤嘤哭了出来:
“我为姨娘这身子不知操了多少心,又要讨好太太,又要小心不让太太看出心思来,内外又没别人可以依靠,园子里人个个都是全挂子的功夫,若有一点错落在她们眼里,笑话打趣是小,报给太太受罚,那可了不得!姨娘总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可都憋在心里,到了夜里,清冷冷的月光照进来,那心里的酸苦。。。”
祈缨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将苦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若不是头胎落了,姨娘这身子也不至于如此。太太总说爱惜爱惜,可妹妹你也看见了,真正有事,撒后不管倒还是小事,只怕从中做梗!往常太太夜里有个不好,提了名叫陈太医进来,有个不来的?从没听见陈太医还要去应承别家的!到了姨娘这里,偏生就寻不着人!”
祈男无可奈何,只觉得肩膀上瞬间湿了一大片,又不好推得,只得由着祈缨发泄。
“姨娘总背地里对我说,别在人面前护着我,小心将来坏了你的事!可到底是她生出来的,太太又不理会,这世上只她最疼我一个,我怎么丢得下她?” 祈缨这番话,竟也勾出祈男的心底真情来,说到底,她跟祈缨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护卫自己的亲娘,不叫人欺负。
“九妹妹你还不知道吧,” 祈缨哭得昏头黑地,嘴上也失了把门:“姨娘头胎是怎么落的?要不是太太叫人送来那碗养生的红枣汤,怎么会好好的就。。。”
“缨丫头!”
祈缨的话还没说话,屋里就传来一声寒柝凄怆的叫喊,那声音绝望而凌厉,仿佛是从九重地狱里挣扎着杀将出来的,带着冲天的血气和赫然的怨气,刺得祈男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
是月容的声音。
锦芳满头大汗的从屋里冲出来,焦急地向院门口张望:“人还能来不?眼见着血块都下来了,再不来个懂行的就要出大事了!”
祈男祈缨二人,此时对锦芳的话闻所未闻,却只悚然看着她的双手,那上头沾满了鲜血,正顺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轻轻点在月光下光洁如玉的青砖地面上,几乎发不出响动,可听在那二人耳中,却不啻于石锤敲鼓,沉闷的声响震得两人心旌摇动。
一轮残月冷辉千里,暗夜里弥漫开血腥的气味,屋里的月容已经叫不出声来,唯有门口那一丝血线,蜿蜒勾出纵横的沟渠来,提醒着院里众人,生命的消融,只在这片刻之间了。
“我再看看去!”仿佛是不忍心看见这一幕,玉梭掉头就向院外奔去,身边院子里,半明半暗掩在阴影里的花木,此刻看来颇为阴森诡秘,遥遥还有更鼓的声音传来,一声声沉闷而凝重,宛如擂在人的心上。
玉梭的心跳快得就要扑出腔子去了,这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呼吸的韵律,直到看见那张熟悉,而俊朗的脸。
“品太医!”玉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叫出这三个字来,她觉得一切恍如梦中,这院里所有人都被魇住了,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便如同是恶梦将醒的征兆了。
品太医跟了那小厮,一路急赶了过来,他先没听明白那小厮的话,以为是祈男出事了,因苏家只有臻妙院有病人才会叫他过来。
入园后,一路只是跟着灯笼,更是看不清要去哪里,品太医心急如焚,因从那小厮脸上看得出来,事情来得紧急,而严重。
再看见玉梭,似乎更坐实了他的感觉,品太医一向沉稳的俊颜,一时间也失去了常有的镇定和平静,眼中乍然闪过紧张和些许惊慌:“九小姐在哪里?”
一开口,他的声音便比平日高了八度。
“我在这里!”
像是三伏暑天突然降下清雨,又如数九寒冬骤起春风,好比拂面而过滑软的绸缎,品太医身上每个毛孔都因此舒畅地张开了。
他听出来,这是祈男的声音,且声音如上好的贡缎般细腻轻柔,带着镇定人心的安祥,又冷静聪慧,如栀子花般的洁净。
她没事?!
太好了!
祈男早看见品太医跟着小厮进来,只是不太明白玉梭怎么傻住了不动?快将人带进来呀!
没办法,祈男勉强拔开哭得身软体虚的祈缨,径直冲下台阶来,迎着品太医焦急地道:“太医快这边屋里请,二姨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