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说过,祈男的八步床是家里最好的,锦芳得势时从太太口中硬抢过来的。这时祈男见对方直瞟自己的床,心里便有些打起小鼓来。
“想是妹妹我床上凌乱了?” 祈男立起身子来,边笑边向里间走去,欲将高高挂在银钩上的帷幔放下来,也好挡一挡那床华贵逼人的气势。
说来也怪,大姐姐是皇妃时,这床自己睡着也没觉得什么,现如今大姐姐被贬,这床怎么看在眼里,就这么刺眼了呢?
祈男边在心里嘀咕,边扶着金香向里间走去。
不料有个人更比她步子更快。待走到里间门框时,祈鸾已经超过祈男半个身子了。
“这螺钿攒造花草翎毛真好看,亏那匠人如何想来?” 祈鸾口中啧啧有声,几步就超过祈男来到她的床前,扇子早已收回了袖子里,正与吹香一起,细细用手摸索着木隔扇上的雕花。
这话不假,祈男听锦芳提过,这床是几十个匠人,整花了一年时间才造出来的,八十两银子,确实花得一点不亏。
祈男不明白祈鸾这话的意思,要床?不可能。祈男心里明镜似的,这床如今除了太太,没人敢动得。
自己也不过是睡一天是一天罢了。
不待祈男多想,祈鸾的手又伸向了床上锦被,本是叠得整整齐齐一摞子,被祈鸾上上下下,翻了个遍。
连金香都有些看出来对来,躲在祈男身后直皱眉头,想了想,趁祈男扶着床站着,悄悄垫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将被子摸了个够,这才发觉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在里头,祈鸾有些失望,不过,她是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这天还凉呢,妹妹怎么全换了夹被?” 祈鸾说得煞有其事,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收起的纸扇还在袖子里呢!
对方既说得一本正经,祈男自然也就回得一本正经:“姐姐原来觉得不热?我头上倒有些出汗呢!”
被这样一个催债的盯着,谁不得出一身的汗哪!
祈鸾慢慢沿床板踱到床头位置,不时用手细摸床内拣妆柜门上的雕花,口中自然有些赞美之语,祈男站了半天觉得有些累,于是也走近床里,上了二级台阶,缓缓歪到了床上。
“妹妹可是累了?” 祈鸾话是这样说,人却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是,东西还没到手呢,怎么能白白就这样走了?
“还好!”祈男强撑着,心里其实厌烦极了。连她也看出来,祈鸾是有目的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正好小丫头进来,说茶水得了,是送到外间还是这里?
祈男正要说就放外头,祈鸾便替她答了:“送进来吧,没见九小姐累了?出去不得。”
祈男垂头丧气,不得不承认这二小姐嘴头工夫是自己一时半会赶不上的。
一时银匙雕漆茶钟送了上来,上好的蜜饯金橙泡茶,今日外人来用茶,一概用果仁来泡,怕别人喝出水不对头的意思。
祈鸾也就呷了一口,正要说什么,祈男怕她问水的事,抢在头里开口了:“二姐姐,你不怪我这样歪着相陪吧?”
祈鸾笑了:“知道你是这样,又是我特意上你的门来,怎么会讲究这些?倒是妹妹你,可觉得身上好些?听说不是陈太医来看的?”
祈男点头:“陈太医是看了三姨娘,另换了个太医来看的。人虽不大,医术还好。”
祈鸾叹道:“我本心里想着,三姨娘已是五个月的胎了,早已是稳而又稳了,再者她又不是头回生养,哪有那许多讲究?妹妹身子要紧,小姐本就娇弱,妹妹年轻,又是头回挨罚。陈太医是咱家老人,大小事也知道些,若叫他来看,一应也就尽心些。不想偏生有人就是不依,提着名儿要陈太医去看三姨娘,太太被缠得没法,也只得依了。我便有心要替妹妹说上几句,也怕被人种下骂名,扣上一顶嫉妒的大帽子,也就无可奈何了。”
都说三姨娘这胎是个哥儿,因此各院谁略有些不自在,祈缨便明里暗里说是嫉妒,这已是园子里众人皆知的老料了。
祈男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祈鸾祈缨她谁也不想偏向,都是不好惹心计重重的主儿。
“喝茶喝茶,”祈男竭力将话题绕开,“对了,姐姐要不要些果子过嘴?桂儿,开了我床前拣妆,我记得里头还有一盒檀香饼,取出来给二小姐过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