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回到男婴面前,守护他,他用眼睛温柔的触摸男孩儿,直到男孩儿朝他微笑了一下,刹那的微笑的动作,实际上那是婴儿下意识的动作,但被陈乔解读出不同的意义来。
有时,有没有不重要,信不信才重要。
流年相信陈莫菲会回来。他想起自己从前看过一部电视剧,王志文演的,有一天王志文跟女主左小青在一起,王志文拒绝了左小青,但是他拒绝得相当艺术,他说,当你接受了一个人,你就接受了她的高度。然而我现在并没有你这个高度,我不想亵渎你。
喜欢是占有,而爱是放手。
有时不是不够爱,是不敢爱。想交配的男人会拼了命向对方展现自己有多优秀,会露出最漂亮的羽毛。而爱一个人,是能够清晰的看清楚对方和自己,尤其是自己最漂亮羽毛下的肮脏,他知道自己配不配得起对方。
从前流年以为自己配得起陈莫菲有余,后来他有时恍惚,现在,他十分清醒的意识到,他配不上她。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然而现在说配上配不上十分混蛋。
手术室大门开了,离得他似乎十分遥远。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当“陈莫菲家属”喊到第三遍,他才如梦方醒,奔过去,在病床前一尺,他停下脚步,脚像扎进脚下的地里,生了根,拔不出来。
他不知自己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只知自己这心里翻腾涌动、上窜下跳,多少想法纷至沓来,又潮般退却,他总试图想抓住点儿什么,然而他发现两手空空,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是陈莫菲家属?”有人问。
至于谁问并不重要,他懵然的点头。
“已经脱离危险。”医生摘下口罩,朝前走去,有人推了流年一把。
“推产妇回病房啊,愣着干嘛?”
“啊,噢。”他应承道,看见陈莫菲紧闭的双眼,她还没醒,好像许久没见她睡得如此安详。他伸出手去,手床扶手有点儿凉,然而他觉得腿有些软,那两条腿似乎无法支撑得起来他全身的力量,他低下头去,眼泪掉了下来,忘了感谢那医生,什么都忘了,他只知道女人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她在死亡线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然而她现在像死了一样,面色惨白,看起来毫无生机。
病房离得近了,陈乔刚好出现在门口,朝走廊尽头望着。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个凯旋的将军,他把陈莫菲带了回来。他昂起头,护士站有护士出来,病床哗啦啦的进了病房。
陈乔看了流年一眼,问,没事儿了?
流年点点头。
陈乔伸手拍了拍流年的肩膀。
护士把心电监控仪器安上。
室内的嘈杂把孩子吵醒了,他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然后扁了扁嘴巴,尝试着哭泣,显然中间他也经历了纠结,但嘈杂一直没有停止,于是他觉得忍无可忍,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泣。
这是他对这世界第一次表达不满。
声音宏亮而宽大,整个病房仿佛陷落于他的哭声。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陈莫菲。
陈乔看见女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眉跟男婴刚才一样,轻轻的皱了起来,上下眼皮艰难的交锋,然后,陈乔看见他手指轻微动弹,接着是眼睛。
陈莫菲,醒了。
世界在她眼前由模糊而至清晰,她看见了流年,还有陈乔,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微笑。
她张了张嘴,陈乔转过身去,将男婴从小床里抱起,然后把他抱到陈莫菲床边。
“孩子,你儿子。”陈乔轻声的。
病床上的女人眼珠跟着孩子转了过去,然后长久定格在男婴身上。她试图伸出手。
我的儿子,她想,真好!<!--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