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说:那快去啊,还等什么?
陈乔拎着棒球棍就往外跑,流年又跑上楼,咚咚咚的敲门,没有人应,邻居出来。
“流年啊,什么情况?没带钥匙,没听见你妈出没出去,但是有人来过。你女......康,姓康的那个老头儿。”
他?他来干什么?
流年来不及多想,好在陈乔呼哧带喘的赶来,后面跟着开锁匠,老式锁,并不难开,也就三大两分钟,门开了。流年看见躺在地上的母亲。
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混乱,陈乔打120,邻居也都过来了,妈妈的电话放在茶几上,流年却不敢动,但直观判断老太太是脑出血了。听说老康来过,这是流年第一次叫康若然父亲做老康。
老康,最后一点儿念想和尊敬都没有了。
老康,他想现在就找到他,问他到底跟他妈说了什么。然而他知道现在时机不对,救护车来得太慢了,好像隔了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间,好几个穿白大褂的,有男有女,有担架,常规检查,肾上腺素还是什么,流年只觉得自己眼前白影幢幢,他心脏突突的跳着,没谱儿的跳。
一夕之间人的生活居然可以这样!
他有点儿想哭,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不能哭。这真让人感觉到悲哀。他蹲下,从人群的间隙里看进去,看见自己的母亲,那样毫无知觉的躺着,她会不会死?
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父亲还躺在殡仪馆里。
“医生,”他终于抓住一个人,“我是她儿子,怎么样?病人什么情况?有没有生命危险?”
来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看见自己的老母亲被抬上了担架,他机械的跟在后面,眼睛是红的。
“家属,谁是家属?跟上车。”
“我。”他把一支手举起来,人群一分,给也让出一条路来,救护车开始呼啸,呼啸着,呼啸着,他坐在老人对面,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得他那样近,第一次觉得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人面对死亡时那样无奈,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多么痛恨自己。
母亲,他看见她整个脸颊已经变了形,她好像是又老了,她好像马上就快要死了,好像她......流年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往下看,可是不看?再不看恐怕真就看不着了,谁也不知道哪一眼会变成最后一眼。
他是连父亲的最后一眼,生前的那个最后一眼,他想到父亲的那个回头,想到父亲的那个背影,流年抱住自己的头,生平没有过的软弱。
到了医院,生命指标,体征,一切他懂或者完全不懂的检查,他上下来回跑,一会儿交费,一会儿化验,一会儿检查,母亲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初步诊断是脑出血,出血面积不大,但是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流年觉得两支耳朵嗡嗡的,他什么也听不见,只好抓住医生问:怎么样?怎么样?大夫?怎么样?她有没有没生命危险?
医生看他一眼,目光中充满同情,但他没说她没有生命危险。
他只说我会尽力。
他只说自己会尽力。
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会接连失去父亲和母亲?
流年往后退,陈乔过来。
“准备推手术室。”医生说,医生身后的护士过来,“家属?家属,推去手术室,要电梯。”
陈乔撒开两条腿往外跑,“我去要梯。”
流年推着老太太,看见她那样安静又那样痛苦的躺在那儿,流年听见医院病床轱辘跟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噪声,等他们到电梯间,电梯已经到了,手术专用梯,他们进去,到了中央手术室。
老太太被推进去了,陈乔站在他身边。
“放心吧。”陈乔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他听见有人喊,“家属流年,家属流年,家属流年。”
“病情通知室。”陈乔提醒他,“那儿。”
顺着陈乔手指指引的方向,流年朝那扇门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