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菲曾经觉得时光终不负痴心人,但现在她才懂,时光从来谁也不会辜负,但有些结果不辜负还不如辜负。有些结果凡人承受不起。
“我出去买包烟。”陈乔说。他换了鞋,拿了电话,下了楼。
那是他的家,不,他没有家。他要家干什么?他没走电梯,走了楼梯,一级一级拾阶而下,一直下到最后一个台阶,陈乔问自己能到哪里去。
他推开单元门,走进小区里,正是晚饭后消食的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还有邻居家的孩子,叫他说陈叔叔好。
好。
他回。
好个屁。
他在心里说。
有时那些真话只能自己在心里跟自己说。
他应酬掉几个人,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会儿,抽支烟,却见哪里都是人,有老人、有中年人,有男人有女人,更多的是孩子,三俩聚在一起,观察来往的行人,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有这些时间,这样有闲情雅致,都出来干什么?家不好么?
他陈乔想回家,但被鸠占雀巢,根本回不去。
他抬头看向他自己那一层,开始怪罪自己为什么手那么欠,那么早把窗帘拉得死死的干嘛,不然他可以跑到对面楼的楼梯间去做个远眺,说不定能看见些什么。但是现在?他只能望楼兴叹。
烟这个时候成了好东西,但没抽几支,陈乔发现烟盒空掉了。像他此时的心一样。他想起在此之前无数女人叫他“没心肝儿”的,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心肝儿了,原来他不是没心肝儿,只是那时没有女人能让他长出心肝儿来罢了。
夜里的风跟白天的风没什么不同,一样让他觉得胸闷,风穿过姑娘的裙子,孩子们的眼睛,和他的头发,树叶在风里晃动,像无数翩翩起舞的少女,他咽下最后一口尼古丁,决定步行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上一包。
空气百无聊赖,然而他本来没有选择。闷头往前走,脑子里却不断闪现一帧一帧的画面。流年和陈莫菲,他们新婚即分开,现在算是小别胜新婚吧,他想像两个人眼睛里的乍惊乍喜,噢不,陈乔忽然间想起来流年一定是赶回来料理康家老太太的丧事的,他本来也想去,但想到自己并不一定被欢迎,这才作罢。
他还曾经想上门去跟康家的掌舵人聊聊,聊聊陈莫菲,再聊聊陈莫菲肚子里的孩子,他想劝老人放下,相逢一笑泯恩仇。陈乔觉得这是自己唯一可以为陈莫菲做的,只是觉得眼下的时机不太对,他才没有出手。
他能为她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但好多时候他都隐约感觉得心慌,尤其看陈莫菲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总感觉危险正在一步一步朝陈莫菲靠近。
也许他真的想多了,尤其现在流年已经回来。
流年会处理好一切的。
流年。
陈乔默默念诵这个名字,他抬起头来,外面依旧车水马龙,城市的霓虹灯从这里一直延续到那里,一眼望不到头,是灯光望不到头,还是这城市原本没有尽头?他嘲笑自己有点儿文艺又有点儿伤感。这不像是个男人。婆婆妈妈的,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从前的陈乔甚至有一点儿小自恋,现在?现在好多时候他甚至是自卑的。他还是能记得起来第一次跟陈莫菲见面。
“这是陈乔。”流年介绍。
然而在那之前他就看见了陈莫菲,陈莫菲大大咧咧的坐下,说“老娘......”
一切像发生在昨天。那时,流年还有康若然,陈莫菲自己一个人在这城市里漂,他想过要保护她,从此以后跟她在一起,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后来他觉察出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
是出场顺序?还是自己真的不够好?
陈乔有点儿沮丧。
夜风低徊,如少女呜咽。他慢步踱入超市,选了一瓶饮料,又选了一包烟,付了款,站在超市门口,发觉自己其实无处可去。他奇怪从前的那个陈乔到哪里去了,从前的那个陈乔,一到晚上就有没完没了的应酬,不到十二点没回过家,第二天清早醒来,臂弯里永远躺着不同的女人,短头发的、长头发的、带卷的、不带卷的、大眼睛的、小眼睛的、黄头发的、金头发的......
他伸出手来,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边。
这么快!
好像为他准备的一样,但是我自己有车。再说,这两个人谈完了找不到我。
“不好意思哥们儿,我得回去取点儿东西,不走了。不好意思了哥们儿啊。”
司机白他一眼,无言发动汽车引掣,汽车滑进城市夜场,要拉下多少孤独的灵魂,才能撑满城市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