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倚在墙上,知道这种时候不适宜跟女人争辩,于是保持沉默。
“如果我真因为肚子里这小家伙儿死了,你不正中下怀么?”
也许吧。也许不是。无论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流年从来没想过要让康若然死。死,这个词儿有点儿太绝对也太突然了。爱其欲其生,恨其欲其死。死亡,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最深的诅咒。
人类的情感太过复杂,比如恨一个人为什么要希望对方死呢?其实活着有时远比死亡更痛苦,更让人受折磨。
流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已婚男人的忠告是永远不要轻易回答一个女人的问题,她们的问题里往往藏着陷阱。
康若然对他的沉默洞若观火。
“心脏手术怎么办?”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流年问康若然。
康若然觉得自己生存于世的不过一具无知的肉体。她现在心中只有仇恨,而仇恨会让一个人万劫不覆,她会陷入自己给自己挖的万丈深渊里,甚至永世不得出。长风乍起,掀开淡绿色窗帘,对面隐约可见古老的美式建筑,扎根在古老的土地里,于时光中静默等待,等待自己一任又一任主人,看他们像孩子一般在自己的怀抱里开心或者哭泣。他们一定是看过太多的开心与哭泣了,所以任何人的开心或者哭泣都不能左右他们、动摇他们。他们容纳人间悲欢,却固执的不参与其中。
有情物做无情事,无情物做最有情有义的事。世间一切实物悲喜虽不相通,却又冥冥中暗自传递温情。
康若然的眼睛透过窗户望进黑夜,她看见从前的那个自己,感慨时光不再。她猜测自己在米国的一切境遇如今在故乡一定像长了翅膀的鸽子一样,飞得人尽皆知。她还好说,毕竟人在异国他乡,她开始耽心自己的父母能否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人是十分奇怪的生物,康若然本来觉得可以为流年生或者死,流年就是她的一切,没有了流年她存在的一切意义都乏善可陈。
可现在她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质疑自己的任性。这样跟自己缠斗的结果是她更加恼恨流年,如果不是他,自己和自己的人生都不会变得如斯不堪。康若然坚定的把责任扣在流年脑袋上,虽然这样想问题并不能让她更加快乐起来,但至少让她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就足够了,人总要往别人脑袋上扣点儿屎盆子、再往别人身上泼泼脏水。
要承认自己错了真是太难太难。
流年给陈乔打了电话,对这边的一切自然和盘托出。那时陈莫菲仍旧奔走在各大求职现场,她也曾在本职工作中叱咤风云,但人一见她大腹便便,都劝她安心先在家里把胎养好再说。
陈乔觉得这女人简直疯掉了,她求职最狠的一次是跑到一家服装店里要求当店长,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时髦女人,上下左右打量陈莫菲以后当然一口回绝,陈莫菲也不气馁,天天去人家店里帮人家卖货、看店,还编了一个丈夫狠心把她抛弃,把房子、票子都席卷一空跟小三跑到美国的凄美爱情故事,最重要这女人在跟人家扯谎的时候不但脸不红、心不跳,还声泪俱下,到最后那年轻的女老板直接拍板用了她。
陈莫菲走马上任那一天陈乔说什么也要去送她,还想顺便去她店里看看,但是陈莫菲不允许,说我已经说了自己孤苦无依,还把自己给渲染得那样惨,你如果出现我怎样圆谎?
陈乔看着面前的女人,忍住将她脑袋像拍西瓜一样拍开,看看里面构造的想法儿,陈乔妥协的对陈莫菲说:“你肚子大,你说的对。我不去。”他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然而陈莫菲前脚刚离开,他就召了计程车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她店里,等陈莫菲发现他时他已经深入敌人内部,跟那年轻的老板娘打过了招呼。
“我是她的仰慕者。”陈乔如是对老板娘介绍自己。“我知道她的所有经历,也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跟她在一起,我是真的爱她,我愿意等她。无论她爱不爱我,无论她相信不相信我,无论让我等多久,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女老板目瞪口呆,最关键陈乔的演技绝不逊于陈莫菲,他说着说着竟然泪湿双目,搞得女老板连连为陈乔站台,有事儿没事儿就替陈乔说好话,劝陈莫菲莫要舍近求远,莫要抱着金饭碗要饭。
陈莫菲这一次终于尝到哭笑不得的滋味,不过她拿陈乔也真没什么好办法,更何况陈乔将一切做得恰到好处,他不但天天连接带送,不时送她花儿,还经常给老板娘买吃的,搞得老板娘一看到他就眉花眼笑,只要他一来就朝陈莫菲挤眉弄眼。而且她威逼利诱要求陈乔跟她一起欺骗流年。
“行行行,”陈乔现在真是事事都顺着陈莫菲,“您老人家不威逼利诱我也不会出卖你。你说咋地就咋的。”
所以每次流年给他来电话他都对陈莫菲的最新进展三缄其口,流年在那边的日子不好过,陈乔清楚,老天就是喜欢这样,不愿意让人类的愿望轻易被满足,他总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再看心情决定赏给他们这些凡人些什么。
比如他总喜欢给穷小子爱情,总喜欢给那些渴望真爱渴望得发疯的人们完美的事业,似乎这样才足以彰显其神威与权威。
“那你要怎么样?”陈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