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什么?”陈乔遥远的回应,听起来声音有点儿空。
是啊,会什么呢?反正生出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了。陈莫菲轻抚上自己肚皮,小心而谨慎的伸了个懒腰。很奇妙的感觉,几个月而已,肚子里面的这个小家伙应该刚刚初具雏形,他手无寸铁,却似又能给陈莫菲以无穷的力量。
她深呼一口气,一年,够了。这一年够她看着他长大,却不够时间让他记住她。陈莫菲陪着他一年,然后离开,在他以后的记忆里,不会有她,也挺好。
或者流年会跟他讲他的妈妈,或者不会,都不重要,她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陈乔和丁晓东以为她不愁,什么都没想,其实不是,她想了许多,也做了不少,手里的所有动产不动产都做了交代,没有留给肚子里这小家伙,全部留了给父母。当年她为了一个男人远走他乡,几年不回一次家,算起来,自己是欠父母太多。而肚子里这个小流年,自有他老子去管他。流年有那个能力护他周全,保他衣食无忧,这无庸置疑。
当然,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
她现在唯一拿捏不准的就是流年的归期。不要让他太早回来。她诚心祈祷,最好他回来时自己这边的事情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而陈乔会替自己把一切告诉流年,连并把孩子亲手交给流年。
足够了。
她还去了方草的墓地,照理说她不该来,但是怕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于是找了一天,噢不,现在她也没什么好忙的,总之,她去看望方草。原本满肚子的话,见了她,却又一言不发,如果她在呢?陈莫菲可以想像得出,如果方草还在,她会拿出这些年的积蓄,上窜下跳要把一切关节打通,发誓要把所有相关人等都拉下水去救她。
她就是那样义气的一个人,对男人、对朋友,都那样,所以这人间容不下她那样的好人,上帝可能缺个肝胆相照的哥们儿,于是召了这女人去。
时至秋天,秋风起,墓园里衰草连天,四季常青的松柏绿得有些异样的颓废,看起来有一种不太真实的生机盎然。再往下看,下面再几级是一个人工湖,湖心一座小亭,她记起来有一次她来此看望她,被方草的男人劫持的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却又仿佛发生在上辈子,说起来那男人叫什么来着?
陈莫菲觉得自己是太健忘了,也是,人这一辈子匆匆来去,大家都很忙,生命里的主角都记不过来,哪有时间记那些无关紧要的配角们都姓甚名谁呢?
那男人好像是姓刘,叫什么刘成龙。陈莫菲发自内心吃不准自己该恨那个男人还是该感谢那个男人,因为若是没有他,她和流年可能还那样不清不楚、不咸不淡的暧昧、糊涂、懵懂着。刘成龙以命相胁,流年以命相救。生死关头两人终于得以有机会认清楚各自的心,事情发生以后流年跟陈莫菲表白,后来他们才在一起。
因祸得福?
那么现在是不是叫因福得祸?最不济,乐极生悲?结婚生子,陈莫菲本来以为自己双喜临门。
她摇摇头。
陈乔过来,坐她旁边。
“想什么呢?”他问她。
陈莫菲摇摇头。
“没有。”
“官司的事儿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
陈莫菲看看他,笑笑。心里想,你怎样保证我没有事呢?劫法场?
但她还是极为真诚的向陈乔道了谢。
“谢谢你!”陈莫菲说。
“谢什么?”陈乔犀利的问。他什么也没做到,她谢什么?她说谢谢,那不是谢,那是嘲笑。
陈乔觉得有满肚子的火儿没处撒。
“瞧你!”陈莫菲抬眼皮看他那张光火的脸。“不谢你。这下行了吧?”
陈莫菲不想跟他正面冲突,她自己心里也不好过,不过跟陈乔不同,当她觉得看不到希望时愿意一个人独处,她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倒不是有多冷漠或不相信别人的安慰发自内心,也不是有多坚强天大的事儿自己个儿都能扛过去。是知道凡陈乔或者其他人想劝慰她的话她在心里其实都如数家珍。然而,话说得再真诚,那些沟沟坎坎还得要自己去独自面对。
有人为你哭,有人替你担心,却没有人真能替你疼。人生的每一步路,都得靠自己走下去。
陈莫菲站起来,她想避开他的锋芒与戾气。
然而陈乔身手敏捷的捉住她一支手腕。
她回过头去看陈乔,却见陈乔红了眼睛。
“我说了,”陈乔的语气里说不清楚撒娇的成份多还是委屈的成份多。“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陈莫菲哭笑不得,用另外一支手试图推开他。
“我信!”陈莫菲信誓旦旦。“我信”她使劲儿点头,以佐证自己并未撒谎或者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