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专注地把玩着靠在自己怀里余燕的辫子,过了好半天道:“服务态度恶劣,处理问题不公,对待顾客竟然用批评教育、甚至斥责的口气,更以有色眼镜看人……如果我投诉到汉中市发行集团和市文化局,你们还会用这样的口气,不分清红皂白来和我说话吗?”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一股冷气从后背直透前胸!新华书店的上级主管部门是文化局,而业务指导部门是发行集团公司。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一个明显是农村来的孩子能够随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未免有点诡异了!小花卷压根听不懂陆南话里威胁之意,只是听清楚了陆南说她“服务态度恶劣”,见经理被抵得脸色发青,还以为他在生气,心道万一经理真信了这倒霉孩子的话,扣我一个月奖金,那可就亏大发了!想到这里,腰一掐上前一步,尖牙利嘴地嚷道:“我怎么就态度恶劣了,你是来买东西的吗?穷溲溲的乡下人,光看不买,好意思说是顾客?”
陆南还未说话,中年男人脸上已是勃然变色,斥道:“你给我闭嘴!”小花卷脖子一缩,忿忿地盯了陆南一眼,哼了一声,背过身抠着指甲,不再说话。
陆南淡淡看了头脑简单的小花卷一眼,也懒得和她计较,又道:“至于摔碎的录音机,我赔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怎么赔,总得给个说法吧?要么,是我与营业员沟通有问题,要么是你们新华书店营业员素质有问题,总之,事出有因。至于谁是谁非,责任如何界定,或许你我说了都不算。”
用手点了点中年男人,陆南笑道:“真要把事情闹大,我无所谓。做什么事,总得要讲道理,对不对?”
中年男人微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陆南波澜不惊的脸,心里惊疑不定,而包括小花卷、圆脸姑娘在内的附近几个营业员,早已听傻了,石化当场。
平州县虽小,倒也有可能藏龙卧虎。面前这孩子,衣着打扮分明是乡下人,只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说不卑不亢都小了,中年男人甚至觉得陆南隐隐有种强大到不屑的气势。
莫非是哪位县领导的公子?中年男子在脑袋里盘算了半天,似乎最近没有从乡镇升上来的县长、书记。
而陆南说的话,更让人越想越觉得警醒。国营部门服务态度差是众所周知的,一般顾客受了气也只能忍着,顶多对骂一场,落得一肚子气回家。真要较真话,没几个。真有那不长眼脖子硬的的,投诉无门,也没用。升斗小民,去官衙有谁理?先调查,再研究,等有了个结果,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偶尔几个赢了面子的,这车马费、误工费、磨破的皮鞋,可就没人赔了,而且有这好结果,很可能是成了人家内部倾轧武器的原因。
可是没几个不代表就没人较真。而有后台,手眼通天的,分分钟就能让营业员停职,甚至开除公职都不稀罕。蒋传宝吃公家饭,也算半个体制内的人,对县城的大佬和所谓的“太子党”早有留心,暗中也观摩良久,得了一个结论。就是这些人,要么嚣张的眼高于顶、不可一世,要么内敛的云淡风清。不过偶尔也有一遇事就暴怒挥拳打人,打完人还要人道歉,不过这也属嚣张类,素质高下有别罢了。
只是眼前这孩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太子党”,却又有着乡巴佬所没有清澈、笃定的眼神。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气质,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万事无萦于胸。
乡下孩子,甚至是大人进城,眼神中怯怯的,看人多半会脸红,说话通常会结巴,好一点的顶多是能正常交流,一吐字,那种烙在骨子里的自卑就会烧得他手脚无措,又哪能如此笃定、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