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起床吃饭和路上的时间,恐怕五点不到就得起了。
饶是唐榕知道他以后能取得的成就绝对离不开努力,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还是颇有些咋舌。
“你好厉害。”她真心实意道。
短短四个字一出口,叫言朝晋的心跳又快了许多。
他觉得这样不行,再这么跟她说下去,他说不定就要心率过速了。
他必须缓缓。
这么想着,他放下笔,弯腰拿起自己摆在地上的矿泉水,打算喝几口凉的冷静一下,可浑身紧绷之下,他完全没注意自己拿错了,拿成了她上仪器前放到地上那一瓶。
瓶盖拧到一半,他听到她说:“这瓶是我的。”
言朝晋:“!”
他稳住呼吸拧回去,一边道歉一边把水递给她。
唐榕:“没事。”
接过水后,她拿在手里晃了晃,道:“你接着记吧,我不打扰你了。”
先前她一直站在这时,言朝晋觉得紧张,现在她要走了,他又本能地不舍起来,余光止不住往她的背影飘去,就像半年前,他第一次在校外见到她时一样。
那是高一上半学期结束后的寒假,因为要过年,言朝晋回了一趟老城区的房子看望住在那的奶奶。
他奶奶上了年纪,人有点糊涂,大部分时间里都认不出他来,偶尔还会抓着他的手颠来倒去喊他爸的名字。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老年痴呆。
言家没人有空闲照料这样一个老人,便为她请了护工。
好在护工拿钱办事,照顾得还算尽心,言朝晋上学间隙偶尔过去几回,发现老人家虽然不记事,但精神和胃口一直很好。
大年三十那天,她还嚷嚷着要把以前开在院子外的杂货店打开,而后自个儿钻了进去,对着过路人眉开眼笑打招呼。
住老城区这一块的人,大部分都知道这个开过小杂货店的老太太脑子不大好,虽不至于退避三舍,但也几乎没有理会。
唯一的例外就是唐榕。
言朝晋清楚地记得,当时她穿了一件火红的羽绒服,扶着一个和自己奶奶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走在路上。
经过他奶奶的杂货店时,她咦了一声,而后踩着皮靴蹬蹬蹬穿过马路,在杂货店的小窗户前跟他奶奶打了个招呼,语气很惊喜:“陆奶奶,好久没见过您出来啦。”
杂货店的窗户不大,言朝晋为了看住奶奶,搬了张矮板凳坐在边上,恰好处在外面人的视觉死角里。
但他却能把窗口处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身火红的少女眯着眼睛,目光扫过店内已经空了多年的货架,怀念道:“我以前每次来外婆家,都要偷偷来您这买椰子糖,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姓唐。”
言朝晋本想起来提醒她,他奶奶已经记不住人很久了,结果就在他准备起身的瞬间,坐在高凳上看窗外的言家老太太忽然喊了一声糖糖。
窗外的唐榕立刻笑了:“是,您以前就这么喊我。”
说完,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进口糖果,递到言家老太太手上,道:“我外婆还在对面等我,我得先走了,这个给您,就当是新年礼物啦!”
给完糖果,她就转身往马路对面跑了回去。
跑到一半时,言朝晋的奶奶又喊了一句糖糖。
唐榕回头看过来,朝杂货店小窗口挥了挥手,脆声补上了一句陆奶奶除夕快乐,记得吃糖。
言朝晋真正起身,探出一小截身躯往窗外看去的时候,唐榕已经扶着她外婆走出一段距离了。
老街上行人稀少,鲜见车辆,这一老一少的对话声清晰可闻。
“陆奶奶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在这吗?”
“好像是吧,她生了病之后,和邻里们基本没啥来往,我也不大清楚。”
“她居然还记得我,我有点没想到。”
“然后你就把糖都给她了?你呀……那可是你妈妈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她以前对我可好了,我每次去买椰子糖,她都会多给我,现在请她多吃几颗嘛。”
“那万一人家不好多吃糖呢?”
再往后,言朝晋就没有听见了,因为这一老一少拐了弯,进了南边的一条巷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抿了抿唇,低头扫过唐榕留在窗台上的糖果,耐着性子重新开始哄自己奶奶。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回老太太特别听话,任他牵着自己回到了杂货店后的院子里。
如果言朝晋和唐榕在校外的交集仅止于此的话,言朝晋大概也不会对她印象那么深刻,以至于越来越关注,最后直接变成了暗恋。
事实上,那个除夕,他把奶奶扶回屋里,再一个人去前边关杂货店的窗时,他发现窗台上又多了一张被石头压着的字条,笔迹十分漂亮。
是唐榕写的。
她写:不好意思,刚刚路过这里时见到陆奶奶,给了她一些糖,但在家人提醒下,发觉有唐突之处。倘若陆奶奶不能吃糖的话,还请她的家人看到之后见谅,我没有恶意。
写至末尾,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恶意,她还附了一个笑脸。
言朝晋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最后折了一下,扔进了大衣口袋里,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