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轻轻一挥手,两个婢女,连同身后的管家和护卫,全都齐齐低下了头,无声无息的悄然退下。
人全都退下了,慕寒依然站在原地,只不过突然变得面无表情。
夏日里的风温暖而拂,带动他衣角青青绿袍,黑发随风而摆,整个人是这般的潇洒生姿,黑眸如月,其中却泛着深深的冷意,就像是亿万年的冰川,无法化去。
那披着风帽的女子蓦地一回头,正好看到了他,她也不惊讶,只是伸手对她一招。
她招手的姿势轻巧而又高贵,手指微微一垂,就像是等人上前搀扶一般。
慕寒眼里冷意又深了几分,嘴角却慢慢化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的弧度极美,美得就像是雕刻上去的一般。
他慢慢走上前,步子很轻也很稳,就像那女子招手的姿势一般,雍容无比,最后在她身前三步定住身形。
女子由始至终没有把风帽解下来,抬眼对他嫣然一笑。
“看来你是好了。”她的声音清脆无比,“真让我白担心这些日子,还忍不住巴巴地跑来看你。”
慕寒定定地看着她,还是那样笑着,“幸亏您是这样来的,要是您大张旗鼓地来,我慕家大开中门来接您,只怕我慕寒,不想死也得死了。”
“现在我还是舍不得的。”她也笑道。
“微臣就此谢过太后不杀之恩。”慕寒一欠身,语气很恭敬,态度很敷衍。
齐霄太后殷佩敏和齐霄英亲王,两人就这么一对视,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人怕是不懂,两人的这番话,还有着齐霄一个旧典故和旧规矩。齐霄第二代皇帝宗政皇帝,疑心病极重,为人更是寡狠无情,他喜欢去看望病中的大臣,尤其是让他不满意的大臣,他更得去探病,探完之后就四处哀叹说其人家身子颓败,只怕是抗不住几日了,国家又要损失一个栋梁,朕的心难过啊,哇凉哇凉的……
这当皇帝的都这么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又有谁能公然出来反驳这个当皇帝就是个歪货医生?所以,不管是不是该死的,最后都是一个死字。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臣子们之间闻帝色变,总是不停互相问,“今天你被‘下病危’了吗?”
后来齐霄就因此而形成了规矩,大臣如果不是真的病重垂危,自己上了遗折,主位者是不能去探病的,以免“被死亡”。
年轻的皇太后殷佩敏,一直含笑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怠慢恍然未觉,眼神里充满了欣喜。
接着她轻声说道,“这称呼就免了,礼也免了。今日我就只是一个奉太后之命前来看望亲王的一介女官而已。”
“女官……”慕寒眉毛一挑,眼神里充满了讥诮,“一个女官敢不在我英亲王府候着,随意走动,倒也算是奇景了。”
“你英亲王府倒是好大的底气。”殷佩敏眼神流转,“从哀家进门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出面干涉,但是苏公公却告诉哀家,哀家完全在一堆视线之下走动,只是他也找不出人在哪里,连老苏都找不出来,可见传言中你慕家护卫甲天下,倒所言非虚。”
她身旁不远处,一脸皱纹的苏宁海动也不动,斜眼看着一旁的假山。
“太后过赞了。”慕寒轻笑,“苏总管可是大内第一高手,连他都找不到人藏在哪里,那也只能说明,根本就没有人藏着。”
苏宁海就像是话题根本与自己无关一般,只是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罢。”殷佩敏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微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带着股少女的明媚,根本没有平日里端庄霸气之姿,“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少了你慕家。”
“太后若真要抄,一旨下来,微臣只会敞开大门。”慕寒双手打开,“正好以此证明微臣清白。”
“唉……不说这些了,越说越无趣。”殷佩敏随意一挥手,转身又看着开得正艳的荷花,“你家荷花倒是开得不错,陪我一起赏会花吧。”
慕寒闲闲往前一踏,站在她身边,却依然保留着三步的距离,“我想……这荷花还没开吧?”
“没开才是最好的时候。”殷佩敏的声音带了几分幽怨,“含苞未放最是美丽,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绽放时的美丽,若是真开了,左右也不过几句赞赏,就被不懂怜惜之人折下,放在金瓶之中,开得衰败了,那就扔了,这花的一生也算是完了。”
“但是作为花,她们最欣喜的时候,就是被识花之人摘下,以金瓶玉盏而饰。”慕寒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真诚,“否则,花儿也只会无人赏,无人识,无人摘,空守寂寞最后花落满地,零落成泥,不是更加凄惨?”
一阵沉默。
殷佩敏没有回头,她手里捏着朵花苞,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划来划去,将刚刚她还欣赏的花骨朵儿,给划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