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点头。
一时彩哥彩明端了金盆上来,平儿丰儿分别去了王熙凤贾琏身边帮着卷起袖子。
盥洗毕,二人挪去了里间说话。
“已是立秋,天气渐凉,你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带上几件厚毛衣裳吧。”
贾琏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芃姐儿笑道:“你看着拾掇几件吧。”
听着话音平儿就上前来帮忙,打开柜门抱出了一摞,王熙凤亲自点看了一遍就点头示意平儿去打包,她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看着贾琏笑道:“旧日也不见你这样稀罕我们芃姐儿,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贾琏亲了亲芃姐儿的小手笑道:“这便是我和她的缘分了,想着我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再见,我人还没走就怪想的了。又担心人有旦夕祸福,我这一去说不得就和你们娘俩永别了。”
王熙凤起先还笑,乍然听见他又说什么“永别”等语心口一疼就捂住了他的嘴,骂道:“作死的挨千刀的,不过是出门一趟怎么就说这样丧气的话。”
贾琏拿下她的手笑道:“你不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又得了相面驱鬼之术,此术逆天,我个人的命运便是诸多坎坷,命薄易折了,说不得喝口水都能噎死。”
王熙凤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一颗心狂跳不止,两只凤目泪光闪闪急躁非常。
“倒不如不要这逆天之术!”
贾琏握着她的手笑道:“老天爷给的,又岂会因我不想要就不要的。我知你速来刚强多智,胆大泼辣,自以为不输男儿,时常要别人的强压别人一头才甘心,恨不能占了所有的好处,不懂得吃亏退让……”
“我……”
“嘘……”贾琏含笑用手指堵住王熙凤的嘴,“你听我说完。”
“凤儿,我赠你一首曲子,你要时常参悟,可愿意?”
王熙凤急忙点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注1】”
贾琏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搅和的人头晕目眩。
他每念出一句王熙凤便觉心上重一层,直至最后一句念完,王熙凤捂着胸口撇开头就呕出了一大口血。
平儿吓个半死急忙来看,“二奶奶你吐血了!”
贾琏推开平儿,一手扶住王熙凤的肩膀就喝道:“你可悟了?!”
声如雷音,醍醐灌顶。
王熙凤死死揪着自己的领口看着贾琏,眼眶热红,泪落如滚珠,低喃道:“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注2】。”
贾琏含笑点头,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心想果真是十二金钗之一,本性空灵,一点便悟。
平儿见状便忍泪退了出去。
“二爷,我、我……”王熙凤哽咽。
“不急,你慢慢说。”
“往日我是绝不信因果报应的,总以为什么事我说行那便行,依仗着自己那点子聪明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总以为凭我娘家和国公府的势谁还能欺了我去,我不欺人便是好的了,方才听你念的那些词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就出现了许多图画,大厦倾颓,人亡流散,我得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我如何下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令我深深怕了的是咱们的芃姐儿,她、她……我便想着凭什么都报应到了她的身上,我……”
如此说着王熙凤推开贾琏又吐出了一口血。
贾琏轻拍她的背脊,笑道:“你能有此觉悟还有救,到底有一副慈母心肠,这便是你的一线生机了。”
王熙凤浑身软软的又趴在贾琏怀里哭了一阵子说了一大车的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夜尚不安稳,不知她又做了什么梦,眼泪沾湿了枕巾。
贾琏睁着眼守了她一夜,也行了一夜祖传的呼吸法,到了翌日清晨不见疲态反添了几许从容仙逸。
王熙凤却哭肿了双眼。
临行前贾琏告别了贾母贾赦等长辈,回头见王熙凤紧紧抱着芃姐儿不撒手眼巴巴瞅着他,他终究心软,不顾贾母等人劝说带走了她们母女。